清晨的阳光尚未穿透云层,维拉港海面的薄雾中已传来清越的钟声。这声音自圣约翰大教堂的铸铁钟楼荡开,掠过高低错落的椰林树冠,惊起几簇红喉鳾鸟,最终融进南太平洋永不间断的海浪声中。在这片由83座岛屿拼接成的翡翠国度,这样的场景已持续上演了167个春秋——当传教士玛丽·罗伯逊在1845年将十字架插入火山灰堆积的黑色土壤,瓦努阿图群岛便开启了一段独特的信仰共生史。
椰树木料构筑的教堂立柱仍保留着土著建筑特有的弧度,阳光透过棕榈叶编织的百叶窗,在彩绘耶稣像的面容上投下细密的光斑。这种建筑语言的混融,恰如当地酋长后裔与英国牧师共同主持的礼拜仪式——当「纳玛吉」传统吟唱遇管风琴的十二平均律,祭台上新鲜采摘的诺丽果与葡萄酒共同盛放在芭蕉叶编织的圣餐盘中,信仰早已突破殖民者最初设定的边界。马勒库拉岛上的木制十字架至今保留着祖先柱的雕饰纹样,传教士当年带来的《圣经》扉页间,仍夹着用作书签的玳瑁鳞片。
在桑托岛经历过七级飓风的混凝土教堂里,雨水正顺着波纹铁皮穹顶的缝隙,滴落在由独木舟改造的奉献箱上。随着气候变化的威胁迫近,这些散布在岛屿各处的信仰据点正悄然转变职能:礼拜长椅拼接成临时避难床铺,储存圣餐饼的柜子塞满应急药品,彩绘玻璃上贴着台风路径图。当政府救灾指挥部的无线电讯号中断时,反倒是各岛教堂的钟声接力系统,为分散的居民点传递着风暴预警信息。
黄昏时分,塔纳岛居民踩着火山灰铺就的小径走向教堂,别在耳后的扶桑花与胸前的银十字架随着脚步轻轻摇晃。身着苏禄裙的孩童奔跑过教堂围墙,将传教士墓园里的大理石十字架与三百年前的祖先石像群都甩在身后。海风裹挟着硫磺气息穿堂而过,祭坛上的烛火明明灭灭,将《加拉太书》的烫金文字与树皮画上的精灵图腾共同投影在粗粝的珊瑚墙上,凝固成这个群岛最独特的信仰光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