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卷着夕阳的碎金一次次漫过脚踝时，爷爷总爱盘腿坐在沙滩棕榈树荫下，用裂开的椰子壳敲击出节拍。这个动作他重复了六十二年，从戴白帽子的英国人离开的那一年开始。现在他的影子被暮色拉得很长，与我捡贝壳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两株根系纠缠的巴伊亚棕榈。
“圣基茨的海水会呼吸。”爷爷伸出布满裂口的食指，在细沙上画着新月形状的群岛轮廓。我们的渔船仍系在红树林边缘，银绿鱼鳞粘在渔网上闪光，空气中弥漫着熟透的番石榴混着咸腥的风。每当加勒比海进入飓风季，爷爷布满老茧的手就会摩挲我卷曲的头发，说我们骨头里沉淀着火山灰和甘蔗渣，说我们的血管里奔涌着非洲鼓点与英伦海风孕育的潮汐。
月光爬上苏弗里埃尔火山陡峭的背脊时，码头的铁皮屋里传出钢鼓乐队的音浪。玛德琳大婶的烤香蕉叶包裹咸鱼香飘过整片黑沙滩，她总用带着法语的克里奥尔腔调喊我“littlesugarcane”。我的凉鞋陷进被烈日烘烤的珊瑚碎屑里，贝里斯镇教堂的彩窗将落日折射成流动的蜂蜜，洒在那些坍塌的糖厂石墙上——十八世纪英国人和法国人争夺的焦糖战场，现在只剩绿蜥蜴在长满青苔的砖缝间晒太阳。
暴雨突降的午后，整个巴斯特尔城浸润在熟透的芒果气息中。我和邻家男孩躲在糖王树交错的板根间，看雨水冲刷山腰的香蕉种植园，形成无数银线编织的瀑布。祖父曾说我们的岛是上帝失手洒落的翡翠项链，但我知道他更中意另一个比喻：那是飓风天后从地平线收回的船锚，带着大西洋最深处的咸涩与荣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