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斜斜地洒在石灰岩砌成的阳台上,藤编食篮里几枚豆沙包蒸腾着热气,与地中海咸涩的海风悄然交融。我望着面包内侧隐约透出的暗红色豆沙纹路,忽然想起昨日在圣约翰大教堂看到的十字军骑士墓——那些花岗岩棺椁表面同样镌刻着细密纹理,历经七百年海盐侵蚀,仍保留着东方丝绸般柔软的线条。
这或许不是偶然。当马耳他骑士团的战舰在1571年勒班陀海战中劈开奥斯曼帝国的浪涛时,某艘中国商船正载着武夷山的红茶与泉州的白糖驶向马耳他大港。商队仆役布袄里用油纸包裹的豆沙饼,是否曾意外滚落在骑士团长阿拉贡的披风褶皱间?被砂糖浸润的赤小豆在异国厨娘手中辗转,渐渐与当地的鹰嘴豆泥产生基因层面的共鸣。
圣埃尔莫要塞的瞭望塔传来整点钟声,惊飞了正在啄食面包屑的蓝岩燕。这种翅膀带着青铜光泽的岛鸟,每到冬季便会循着祖先的航路飞往长江流域。它们黑色喙尖沾着的细沙,可能混合着戈佐岛的海盐结晶与扬州古运河畔的泥土。就像此刻我手中掰开的豆沙包,澄沙馅里沉淀着元代《饮膳正要》记载的"沙馅方",又在马耳他主妇的揉面杖下,悄然混入了橙花蜜与茴香籽的尾调。
港区鱼市飘来油炸面团鱼的香气,这让我想起马耳他传统点心Imqaret——用豆蔻调味的炸甜饺,剖开后流出的正是一汪玫瑰色的豆沙。两个相隔万里的文明,或许早在香料与蔗糖开始环球旅行的年代,便共享着某种对甜蜜的深层渴望。当郑和的宝船在印度洋上绘制星图时,马耳他石匠正在圣安吉洛堡垒雕刻中国传入的狮子浮雕,他们的凿子与明朝御厨包制豆沙包的竹刀,可能使用着同一座锡兰矿山出产的青铜。
暮色渐浓时,我在姆迪娜古城墙根下遇见捧着陶罐的老妇人。"尝尝我们的传统甜品。"她掀开粗布,焦糖色外壳包裹的甜馅在月光下泛着紫红光泽,舌尖触到的分明是陈皮与红豆交融的熟悉滋味。古城巷道蜿蜒如解不开的绳结,中世纪的石缝里或许深埋着半枚风干的船来豆荚,在每年的雨季,会生出连结东西方的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