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自天际晕染开时,加勒比海的风率先触碰到光的涟漪。十二月的海水褪去翡翠色,碎银般的光斑从苏弗里埃尔火山的山脊倾泻而下,在巴斯特尔低矮的屋顶折出最后一道金边。这座火山如同一尊沉睡的巨兽,用千万年光阴将熔岩淬炼成黛青色的绒毯,此刻正被天际线处尚未熄灭的橙红晚霞,灼出一排细小的光孔。

当第一颗星子刺穿天鹅绒质地的夜幕,整个岛屿突然变得通透。林荫道旁的凤凰木将枝桠伸向海平面,被月光浸透的树影在蓝紫色波纹中摇曳成摇晃的银河。半山腰的渔村亮起橘色灯笼,仿佛山神失手打翻了收藏萤火虫的琉璃盏,这些微光沿着山势蜿蜒而下,途经废弃的甘蔗种植园时,惊醒了蛰伏在石缝间的流萤。
游轮码头的灯柱次第亮起,在靛青色的水面上投射出丝绸质感的金色褶皱。圣乔治教堂的尖顶越过棕榈树冠,十字架顶端悬浮的航标灯每隔七秒便将光芒揉进云层,却始终照不亮四百年前黑奴血泪浇筑的斑驳石墙。老码头漂浮着渔船特有的柴油气息,被海风吹散又聚拢,与锈蚀铁锚上附着的藤壶一起,凝固成时空交错的琥珀。
乌云游走的间隙,银河突然倾倒在火山口,星群在海拔1156米处沸腾翻涌,将整个天空烫出细密的银色裂纹。月光为查坦农庄残存的石质风车镀上霜色,风车的肋骨间渗出十七世纪的蔗糖芬芳,而山脚下新建的度假酒店正用霓虹在沙滩上书写二十一世纪的诗行。两种光影在潮汐线上相遇,碎成满地粼粼的、泛着泡沫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