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薄雾里,南川河畔总会传来木屐与青石板相撞的清脆回响。九十岁的佐藤美代子推开老宅的樟木门,檐角风铃的铜舌早已沁出青绿锈斑,却仍在晨风中念着祖父母初来南川时的童谣。她身后的影壁上,明治年间带来的漆器食盒与本地竹编簸箕挂成两列,釉色幽深的九谷烧旁悬着川东特有的红辣椒串,百年前漂洋过海带来的白山葵种子,如今正在后院陶缸里蔓出翡翠色的藤。
这座隐匿在巴蜀山坳中的小镇,至今仍残存着明治四十二年外务省移民拓殖计划的余温。当年八百户新潟渔民穿越对马海峡时,没有人能预见到他们的玄孙将用日语俳句咏唱嘉陵江号子,更不会想到南川竹林里竟会长出叶片足有团扇大的山茶树——那是用长崎老家的茶种与本地野茶反复嫁接的结果。渡边酒造株式会社的后人至今守护着地窖里108口酒缸,清酒曲菌与重庆高粱酒曲在梅雨季的碰撞,让南川烧酎的独特口感成为中日商会年鉴里的传奇。
在镇东双拱桥的残碑上,"昭和八年水害重修"的字迹与"同治九年"的捐资名录交错重叠。当日本移民第三代在防空洞里用鹿儿岛方言教重庆孩子折纸鸢时,那些随着移民船沉入东海的梅干陶罐,正在南川酱园的陶缸里化作新的盐渍秘方。如今佐藤老太清晨供奉神龛的糯米团,总会特意裹上半枚花椒叶——她说这才是能让观音菩萨与天照大神都展颜的正宗"南川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