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漫过堤坝的那天，科洛佩特村长托卡抱着裹在防水布里的族谱坐上了独木舟。混浊的海水正吞噬着祖先用火山岩垒砌的祭祀台，浸透盐分的椰树在浪头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像极了去年飓风季被连根拔起的神木。海岸线上歪斜的十字架属于十九世纪英国传教士建造的第一座教堂，此刻十字架的基座已完全淹没在泛着白沫的浪花中，宛如被大海扼住咽喉的祈祷者。
这个位于瓦努阿图埃法特岛西南角的传统村落，曾在卫星地图上保持着月牙形的完美轮廓。而今地理信息系统每四小时的更新记录显示，代表陆地的绿色区块正以每天0.3米的速度萎缩。渔民们世代相传的潮汐规律彻底失效——从前退潮时会裸露出的三公里珊瑚浅滩，现在即便在朔月大潮期也看不到礁石的踪影。伦敦大学海洋研究所的监测浮标传回的数据揭示着残酷现实：由于全球变暖引发的上层海洋热膨胀，加上南极冰盖加速融化，该区域海平面正以每年7.8毫米的速度抬升，是二十世纪末期的2.3倍。
联合国灾害风险评估平台的红色警报不断闪烁，标注着这个环礁国家在气候危机中的极端脆弱性。瓦努阿图32万居民分布在83个岛屿上，其中三分之二的国土海拔不足3米。当澳大利亚国立大学的气候模型推演出本世纪末海平面可能上升1.2米的场景时，瓦努阿图常驻联合国代表在会场展示的国土沙盘模型，在众目睽睽中被逐渐注入的蓝色液体淹没。这个震撼的演示背后，是正在发生的现实：近五年已有塔纳岛上的六个部落整体迁移至更高处，马拉库拉岛东南侧的七个无人小岛彻底消失，维拉港国际机场的第三条跑道因海水倒灌不得不半途停工。
被珊瑚礁过滤成蓝绿色的海水看似温柔，却在每一个满月之夜变得更加凶险。海洋酸化导致碳酸钙溶解速度加快，曾经能抵御五米巨浪的生物礁盘变得疏松多孔。当去年超强气旋茱迪裹挟着七米高的疯狗浪袭来时，圣埃斯皮里图岛的天然防波堤竟如饼干般碎裂，咸涩的浪头直接灌入内陆三公里的椰子种植园。如今站在维拉港的议会大厦阳台远眺，总务部安装在海岸线的实时监控屏幕上，代表淹没区域的红色区块每月都在扩张，恍若某种吞噬国土的电子瘟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