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礁石与棕榈叶的缝隙间横贯而来，裹挟着咸涩的浪沫砸向我的脸颊。我第三次掏出防水袋里的手电筒，微弱光束穿透雨帘的刹那，十米开外那块被苔藓啃噬的木制路标终于显出残缺的字迹：纳瓦拉村，东南1.5公里。
腐殖质的气味混着某种草药燃烧的焦苦，像条滑腻的海蛇钻进鼻孔。我扯紧冲锋衣拉链，踩过被暴雨泡得发胀的野香蕉叶，靴底粘稠的触感让人想起三周前火葬堆上的油脂。那时父亲的呼吸机还在监护室滴答作响，而我在世界另一端接到疗养院的电话，护工在电流杂音里支离破碎的单词拼凑出最后通牒——脊髓神经元退化症晚期，三个月，或许更短。
此刻挂在腰间的麂皮口袋突然发烫，隔着防水布料仍能感受到贝壳雕刻的符纹在震颤。五个小时前，我在维拉港鱼市的阴影里拦住那个戴玳瑁耳环的老妇人，她用枯枝般的手指捏碎某种蓝色浆果，汁液在掌心绘出旋涡状的图腾。“纳瓦拉的圣水能浸透生与死的帷幕。”混着法语腔的比斯拉马语随海腥气弥散，“但你要带回装着月光的陶罐。”
村落轮廓终于在第三道闪电中浮现，二十几座高脚茅草屋在风中痉挛，中央空地上七层贝壳堆叠的祭坛泛着青白磷光。四个赤膊男人正围着一口青铜坩埚起舞，赭石涂绘的肋骨随舞步起伏如浪，锅里沸腾的黑色液体正升腾起螺旋状的烟柱。我的到来让鼓声骤停，皮肤黧黑的祭司走下祭坛，脖颈悬挂的鲨鱼齿项圈撞出脆响，他开裂的唇间露出染成猩红的牙齿：“外乡人，你的影子少了半边。”
手电筒光束扫过正在冷却的药水表面时，我后颈的汗毛突然直立——那根本不是液体，而是无数细如发丝的荧光生物在黏稠介质中游弋，像被封印在琥珀里的银河。祭司将骨杖插入坩埚的瞬间，整片海滩的寄居蟹同时发出敲击珊瑚的鸣响，某种介于檀香与腐烂海藻间的气息轰然炸开。我按着麂皮口袋里的陶罐向前踉跄，父亲病房里心电监测仪的蜂鸣突然刺穿暴雨，在耳蜗深处尖叫成持续的高频噪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