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勒比海的季风裹挟着咸涩的水汽掠过圣基茨岛时,棕榈树冠会在黄昏里翻涌成墨绿色的波浪。我站在硫磺山要塞斑驳的石墙上,看见十七世纪的铁炮管里钻出几株明黄色的决明花,海风穿过锈蚀的炮口,发出类似古老船笛的呜咽。这座由黑曜石砌成的军事堡垒正在缓慢解体,英国殖民者留下的棱堡线条早已被热带藤蔓重新勾勒,砖缝间渗出潮湿的咸腥气,像极了那些被海风腌渍了三百年的往事。
码头上停泊的白色渡轮突然鸣响汽笛,惊飞了栖息在钟楼残骸上的军舰鸟。它们掠过巴斯特尔港新落成的游艇俱乐部,钢化玻璃幕墙倒映着加勒比蓝得发脆的天空,三十八层高的凯悦酒店在地平线上切割出锋利的天际线,顶楼停机坪旋转的红光如同永不结痂的伤口。穿亚麻衬衫的房产中介正用克里奥尔语夹杂英语,向中国投资者介绍沙滩尽头的别墅群,他们脚下的白沙里还嵌着法国人与西班牙人交战时的燧发枪弹丸。
我在甘蔗种植园遗址遇见的老酿酒师说,飓风季来临时,糖蜜发酵池会泛起珍珠母般的光泽。他的铜质蒸馏器仍然蒸煮着黑奴们传下的配方,深琥珀色的朗姆酒里沉淀着种植园主宅邸焚烧时的焦木香。当夜航货轮的探照灯扫过海岸线,那些在建的五星级度假村就像漂浮在海面上的发光水母,而山坳里漏雨的木板教堂中,唱诗班孩童的清音正乘着晚风,掠过甘蔗田里锈蚀的镣铐残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