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第一缕阳光还未穿透云层时，塔纳岛东岸的风就已裹挟着火山灰的味道扑面而来。赤脚踩在黑色玄武岩碎屑铺就的海滩上，足底能感受到地心深处传来的余温，不远处的亚苏尔火山正吞吐着硫磺色的烟柱，像一根连接天地的绳索，被看不见的手反复抖动。在这里，风的形态是具象的——它卷起海浪在礁石间撞成齑粉，推着积雨云掠过菠萝蜜树的树冠，甚至能清晰看见气旋如何在渔民棕榈叶编织的捕风网兜里左冲右突。
瓦努阿图的追风者总在雨季来临前磨利长矛。距离主岛三百海里的彭特科斯特岛，戴着猪牙项链的酋长正指挥青年砍伐红木，他们要在下一个气旋生成前将房屋的顶梁换成更粗壮的原木。雨水浸泡过的木槌声与远处海平面上聚集的积云同步膨胀，女人们用芭蕉叶包裹芋头时，总会习惯性抬头确认天空的颜色，这种世代相传的预警系统比卫星云图更早知晓季风的轨迹。当第一滴雨水坠入火山湖的瞬间，戴着棕树纤维面具的舞者会在雷鸣中跃起，用足尖踢碎的雨珠组成祭祀的图腾。
我在暴雨如注的午夜乘独木舟穿越马鲁姆海峡。被风撕成絮状的海浪泛着磷光，船头雕刻的鳄鱼图腾时隐时现，仿佛真在巨浪中游动。老船长单手拽着被雨水泡发的棕绳，另一只手舀起海水泼向滚烫的面颊，突然大笑起来：“这不是灾难，是群岛和风神交换信件的时刻。”潮位最高时，咸涩的水雾里果然浮现出奇异的甜香——飓风眼掠过时撕开了整片礁盘的牡蛎床，被压力挤碎的贝类在海水深处酿成琼浆。
黎明前，三百二十个岛屿共同组成的珍珠项链在风暴中摇晃。戴着夜光贝耳坠的少女跪坐在纳威拉岩洞深处，将新采的九重葛花瓣撒向翻涌的地下河。她的呢喃被地下水道扩音，最后在火山口的浓雾中化作永恒的回声。这个国家的人们始终相信，追逐风暴不是征服，而是在世界剧烈摇晃时，找到属于自己的平衡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