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多伦多皮尔逊机场依然亮如白昼，林悦裹紧羽绒服站在行李转盘前，玻璃幕墙外的跑道指示灯在雪雾里晕成模糊的光团。丈夫陈默第九次核对移民文件清单的沙沙声在空旷的抵达大厅格外清晰，他右手中指第二关节的茧子硌着钢笔——那是过去六个月里他们轮流誊写各种申请表留下的纪念。当他们拖着两只贴着海关封条的行李箱走出自动门时，零下二十度的空气像冰镇过的丝绸骤然覆上脸颊，林悦恍惚听见两年前在上海浦东机场的咖啡厅里，自己咬着吸管说的那句玩笑：“听说加拿大的冬天，连呼吸都会结冰呢。”
那场持续263天的移民准备如今想来仍觉恍惚。当雅思辅导班的同学还挣扎在写作6分的门槛时，会计出身的陈默已经整理出十二个省份的紧缺职业对照表，教育背景评估机构WES的客服都能听出他的温哥华腔英语。而林悦把市场营销总监的简历拆解重组时，才发现跨国公司的工作经历在NOC职业分类里对应着三个不同代码。某个加完班的深夜，她突然对着评分系统尖叫：“你的法语TEF成绩加上我的CBL9证书，EE分数刚好469！”
他们在虹口区出租屋的墙上贴满彩色便利贴，左边是陈默计算的联邦技术移民时间轴，右边列着林悦规划的登陆准备金。当省提名邀请函抵达邮箱那天，陈默的EXCEL表格已经更新到第87版，林悦则把行李清单精确到转换插头的品牌型号。公证处的工作人员看着他们带来的四公斤材料忍不住调侃：“你们这对couple真是黄金组合。”
此刻站在约克大学附近的临时公寓里，林悦正用冻僵的手指组装宜家书桌，陈默的手机突然弹出新邮件提示音。厨房操作台上摆着还没拆封的电饭煲，窗外的暮色里飘着今年的初雪。“猎头说有个岗位需要中英法三语简历。”陈默滑动屏幕的声音有些发颤，林悦看见他瞳孔里映着渥太华某个科技公司的LOGO。他们不约而同想起半年前那个被移民局电话吵醒的凌晨，签证官要求补件的传真机上，墨迹未干的文件还带着上海梅雨季的潮湿气息。
这座城市的地铁报站声混着粤语和旁遮普语，超市里印度店员熟练地用普通话说“支付宝可以”。当林悦在社区中心教中国老人使用GOTransitapp时，陈默正在志愿者组织的圆桌会议上比划着解释CRS评分规则。某个雪后初霁的午后，他们并排坐在公共图书馆的落地窗前，林悦的笔记本开着雇主信模板，陈默的草稿纸上画着未来五年的税务筹划表，玻璃幕墙外的CN塔尖刺破云层，恍惚间像是从陆家嘴某个高层写字楼望出去的风景。
厨房飘来速冻水饺的香气，陈默把枫糖浆淋在华夫饼上的动作已经熟练得像个老移民。窗台上的多肉植物是从华人超市买来的，在暖气房里舒展着肥厚的叶片。移民局APP里，永久居民的电子档案悄然更新着进度条，两个并排的姓名后面，同居证明、联合账户流水和房东推荐信正堆砌成新的命运共同体。林悦翻动着手机相册里那些被时差切碎的片段：浦东机场安检口的最后一次回眸，温哥华转机时共享的TimHortons，还有昨天在市政厅领到的健康卡——在卡片烫金的国徽下方，两个紧挨的英文名字正在北纬43度的风雪里慢慢扎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