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匍匐而至时,海水正一寸寸吞咽太阳的金边。我坐在塔纳岛的木麻黄林间,看云层忽然被某种神秘力量点燃,像是火山女神从地心抛出的火焰披帛。那些炽烈的橙红在天际翻滚,却又被揉进淡紫与烟灰的云絮里,仿佛天空正在经历一场缓慢的血脉扩张。当地孩童赤足跑过浅滩,脚踝溅起的浪花被染成液态琥珀,他们嬉闹着用比斯拉马语喊出的音节,混着南太平洋的季风,散落在愈发浓稠的暮色中。
礁石群在余晖里化作剪影,如同被熔化的黑曜石阵列。远方的亚苏尔火山喷吐硫磺气息,暗红岩浆与天际线的红霞形成奇异的对话——传说中死去的酋长们正用这种方式在天幕镌刻纹路。潮水退却的珊瑚礁上,橘粉色的光开始渗入海平面,整座潟湖变成摇晃的鸡尾酒杯,浪涌间浮沉着细碎的金箔。有妇女背着编织筐沿海岸线行走,裙摆被晚风鼓胀成深蓝的帆,发间夹着的九重葛与漫天红霞互为倒影。
当第一颗星子刺破穹顶,天地间骤然铺开靛蓝的绒布。白日里刺眼的碧海此刻暗涌着钢青色波纹,与残余的晚霞相接处泛起珍珠母的光泽。渔舟拖曳着磷火般的灯影归来,船头悬挂的煤油灯摇晃成坠落的流星。不知何处传来竹笛声,曲调蜿蜒攀升,与海浪在将熄未熄的暮色里绞缠成螺旋。风中有熟透的面包果与篝火的焦香,而最后一线霞光正从火山口缓慢撤退,像神祇收拢她灼烫的裙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