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裹着椰林，火山灰铺就的红土地已隐隐震颤起来。三百头安格斯牛踏着潮水般的步伐碾过山坡，牛铃穿过热带椴木的枝桠，惊起一群彩虹吸蜜鹦鹉。这是瓦努阿图埃皮岛腹地的牧场，七座活火山在视线尽头吞吐烟云，牛群啃食的岩须草却在火山灰滋养下疯长，碧色草浪在蓝色海岸线前戛然而止，碎成悬崖边纷扬的白色盐花。
养牛人特瓦从棕榈叶屋顶的棚屋钻出时，海水蓝与火焰红正在云层交割晨昏线。他小腿绑着祖传的鲨鱼齿匕首，脖颈却挂着澳洲牲畜公司的电子追踪器。五年前政府用火山监测系统置换了他的独木舟，如今卫星地图上跳动的牛群坐标，正叠印着先祖刻在槟榔树干的神灵符号。孩子们赤脚追赶接种过疫苗的牛犊，脚踝沾的泥浆一半是火山灰，一半是被碾碎的驱虫药草。
正午的烈日将草场劈成两半。蓄水池里沉淀着昨夜暴雨冲刷的火山矿物质，水面倒映着牧场中央倾斜的混凝土十字架——那是二十年前法国人建的教堂，如今屋檐堆满晒制的椰子饲料。妇女们把凝乳酶掺进铁皮桶里的火山温泉水，远处的亚苏尔火山忽然轰鸣，惊得奶酪模具险些翻进晾晒咖啡豆的苇席。
当西方游客举着相机等待火山焰柱喷发的奇观时，牧牛哨声正破开硫磺味的空气。特瓦知道泥土里沉睡的火山玻璃终会在某个黎明苏醒，如同他知道每头牛脊背旋涡生长的方向。雨季来临前最后一批肉牛装船时，海平线上聚集的积云酷似先祖传说里的水牛图腾，货轮汽笛则像极了祭典时吹响的法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