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六点的海风裹着咸腥掠过瓦莱塔老城,露天餐桌上的亚麻餐巾被吹得簌簌作响。琥珀色的橄榄油沿着瓷盘边缘缓缓晕开,与鲜红欲滴的西红柿丁形成色彩的对撞,侍者端着铜锅俯身时,蒸腾的热气里翻涌出迷迭香与海盐交织的馥郁。这是我第一次用视觉品尝马耳他的夜晚。
刀叉轻碰的脆响中,主厨将沾满面包屑的蓝鳍金枪鱼排滑入瓷盘,金黄酥脆的外壳裂开刹那,粉白色鱼肉渗出泛着银光的汁水。这道在戈佐岛海域清晨捕获的时令鲜货,此刻正躺在用本地葡萄酒调制的浆果酱汁里,深紫的纹路仿佛中世纪骑士团盾徽上的暗纹。隔壁桌老人用裹着蒜香的麵包片刮净最后一点兔肉炖锅,陶罐内壁泛着经年累月浸润肉汁的油光,这是每个马耳他主妇嫁妆里必备的珐琅铸铁锅才能熬出的滋味。
当盛满Kapunata的彩陶碗第三次被续满时,暮色中的圣约翰大教堂钟声恰好传来。这道用茄子、洋葱与月桂叶慢煨四小时的炖菜,在摇晃的烛光里泛着丝绸般的釉色,酸甜气息中飘散着某个世纪西西里商船带来的柠檬腌渍法。端着薄荷酒走过的服务生身后,露天厨房的石窑烤炉正吞吐着橙红的火焰,裹着茴香籽的Lampuki鱼在葡萄藤炭火中蜷曲成半月形,鱼皮下脂肪融化时的滋滋声混着海浪声,让整片海湾都变成盛放美味的餐盘。
烛芯爆开细小的火星时,最后一道Timpani千层派被切开。融化的佩科里诺乳酪如熔岩般裹挟着鹰嘴豆泥流淌,马耳他十字图案的酥皮裂口处,1943年英国皇家空军空投物资中留下的罐头牛肉配方,与阿拉伯人七百年前带来的肉桂,在某个潮湿的春日完成跨越时空的和解。刀叉停顿的片刻,玻璃杯沿的海盐结晶正在月光下闪烁,成为这场海风中永不散场的飨宴最微小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