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涩的海风裹挟着柴油烟尘的气味钻进鼻腔时,我正攥着磨损严重的皮箱把手站在甲板第二层。纽约港的晨雾还未散尽,自由女神铜绿色的裙裪在氤氲中若隐若现,像极了法兰克福老城教堂尖顶上那些被青苔腐蚀的青铜像。身后裹头巾的意大利女人突然啜泣起来,哭声被此起彼伏的汽笛切碎,落入大西洋咸腥的浪涛里——这让我想起莱茵河畔的葡萄园,母亲擦着沾满葡萄汁的手,将我装着簧轮枪图纸和黑麦面包的包裹裹得更紧些时的颤抖。
十七岁少年的行囊塞满了符腾堡的松木屑味道,却在踏上曼哈顿码头时立即沾染了生铁与煤灰的气息。第五大道的石子路硌着我手工缝制的牛皮鞋底,那些在斯图加特工坊里引以为傲的针脚,此刻正将纽约初春的寒意精准地传递至脚掌。裁缝店的犹太老板掀起我外套内衬时,铅灰色眼睛亮了起来:“双排暗扣?德国人的精密病。”他弹着舌头抛出周薪数额的瞬间,中央车站的钟声恰好掠过第七个街区,惊飞了在煤气灯罩上打盹的乌鸦——这畜生的叫声,与符腾堡森林里那些被我们称作“午夜铁匠”的鸟类何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