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落下来时，那座巴洛克风格的剧院穹顶暗了下去。水晶吊灯在余光里碎成一片模糊的星点，而舞台正中央的女孩，正用赤足推开一束流淌的金色尘埃。
暗红丝绒幕布垂在她身后三米，镶着金线的长裙却仿佛自带光源。那是十二层薄纱绞成的海浪，每片裙摆边缘都缀着米粒大小的铜铃——地中海商船惯用的风向铃形制。她的头饰不是羽毛也不是珠翠，而是一顶以银丝编织的珊瑚冠，发辫缠绕着深褐色的海草绳，末端拴着十六世纪马洛卡陶片制成的挂坠。
当第一个弗拉门戈式的踏脚声撕裂空气时，某种更古老的东西正从青铜器时代的巨石神庙爬出来。观众席有人倒抽冷气，看着那些本该属于吉普赛人的激烈回旋里，突然掺进北非柏柏尔人的顿挫手势。她的左手始终在描摹某种曲线，像是抚过中世纪骑士团堡垒的弧形穹顶，又像在模仿圣约翰大教堂祭坛画的螺旋笔触。
音乐切换时的空拍里，有玻璃般透明的寂静。她骤然静止的姿态让人想起瓦莱塔港口的风向标，被地中海的盐风吹得微微颤动。这时才看清她脚踝系着的铃铛串是用马耳他十字造型焊接的，每个镂空处都嵌着黄昏色的琥珀——据说这种树脂有时会裹住史前的小型海洋生物。
后半段的节奏开始燃烧，伴奏里出现了阿拉伯乌德琴的滑音。青铜裙撑随着七百二十度旋转膨成完美的圆，露出内衬刺绣的八芒星图腾。场下有人站起身，终于在某个踢腿动作的残影中认出来：那分明是马耳他骑士团古盾徽上的战斗姿态，此刻被解构成某种充满神性的舞蹈语汇。
音乐结束时，她突然仰面折下腰肢，整个人弯成马耳他三海湾的形状。汗珠顺着锁骨坠向木地板，在地中海蓝砂岩纹路的缝隙里，洇出一小片更深的靛青。直到掌声惊飞了剧院梁间的雨燕，人们才意识到这九分钟里谁都没有眨眼——某种比地理边界更顽固的文化血脉，正沿着舞者绷紧的脚背，在地板上刻出看不见的国境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