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穿越云层时,我恰好从舷窗瞥见一片缀满白色建筑的岛屿,像撒在地中海上的碎珍珠。十三个小时的航程将潮湿的亚热带暑气置换为带着盐分的海风,当双脚踏上马耳他国际机场的赭石色地砖时,掌心里广州地铁三号线那张褪色的交通卡,忽然变成了印着骑士十字的旅游地图。
这座微型国度比想象中更懂得空间的魔法。在首都瓦莱塔,巴洛克式教堂的金色穹顶总会在某个转角突然撞入眼帘,阳光将蜂蜜色石灰岩墙面烘焙出焦糖气息,某个拱门后的石阶可能突然通向波涛拍岸的观景台。圣约翰大教堂里,骑士团纹章与湿壁画在烛光中浮沉,导游指着骑士铜像说"他们曾用葡萄酒清洗伤口",而我鼻腔里还残留着广州凉茶铺的廿四味药香。
戈佐岛渡轮掀起翡翠色的浪,蓝窗坍塌后的海岸线反而有了缺憾美。站在丁力悬崖边缘,脚下三百米的垂直落差处,海水正将岩壁雕刻成蕾丝花边。当地渔民从马耳他传统渔船“鲁祖”上抛下渔网,深蓝与明黄相间的船头绘有埃及之眼,让我想起珠江夜游船只上闪烁的霓虹——两种截然不同的水上生活,却在某个维度共享着对庇佑的祈求。
姆迪娜古城沉默如鸽,黄昏把十字军城堡的阴影拉长成中世纪手抄本的装饰线。露天咖啡座飘来pastizzi的酥皮香,夹着乳酪的温热糕点与广州街头的蛋黄莲蓉酥隔着九千公里对话。隔壁桌老人用马耳他语呢喃,尾音忽然蹦出几个英语单词,让人恍然记起这里曾经的日不落帝国印记。
入夜时分的马尔萨什洛克渔港突然鲜活起来,彩灯串在木船桅杆上编织星网。铁板上的lampuki鱼混着大蒜与月桂香,与海鲜市集此起彼伏的叫卖声纠缠上升。我接过摊主硬塞来的一颗仙人掌果,紫红汁液染上指尖时,某个恍惚的瞬间仿佛又站在江南西菜市场,看着鱼贩子从充氧水箱里捞出生猛的东星斑。
当返程航班划破马耳他的夜空,我透过遮光板看见陆地上的灯火渐如远去的星座。机舱显示屏上的飞行轨迹连缀成虚线,就像旅人永远在两种故乡之间,写未完的脚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