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拉港的清晨是被汽笛声推醒的。货轮在珊瑚礁外围发出低沉的轰鸣，浪尖上颠簸的独木舟正载着整筐金枪鱼靠岸，湿漉漉的甲板折射出第一缕阳光。港口铁皮棚下，戴宽檐草帽的老妇人用棕榈叶串起昨夜捕的螃蟹，深紫色甲壳上还沾着火山灰——这座由八十多个岛屿拼成的国度，连空气里都漂浮着硫磺与海盐交织的气息。
市场的水泥台阶被经年累月的椰油浸得发亮。穿碎花裙的姑娘赤脚踩着塑料拖鞋，把刚摘的诺丽果垒成金字塔，隔壁摊主用生锈的收音机循环播放比斯拉马语的福音诗。穿行其间的游客总会迷失在藤编手镯与华为充电宝的奇异组合里，直到某个赤膊少年突然从香蕉叶后探出头，递来半颗剖开的青木瓜，酸涩汁液混着辣椒粉在舌尖炸开时，你才惊觉这里的时间并非直线流淌。
教堂尖顶的十字架在正午热浪中微微发颤，柏油路面蒸腾起海浪形状的波纹。穿西装的公务员和系草裙的原住民在同一个槟榔摊前排队，褪色的竞选海报上，政客的笑容被台风季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戴墨镜的出租车司机用方向盘敲打雷鬼乐节奏，后视镜挂着的干花环，是去年独立日游行留下的遗迹。
暮色降临时，咖啡馆飘出法棍面包的焦香。穿褪色T恤的白人背包客和皮肤黝黑的渔民分享同一瓶图斯克啤酒，他们背后的公告栏贴着台风预警和传统舞蹈培训班的传单。穿校服的孩子们追逐着滚动的椰子跑过，笑声撞碎在珊瑚石砌成的围墙上，惊起一群羽毛泛着金属光泽的绿领吸蜜鹦鹉。
当最后一道紫红色霞光沉入太平洋，街头突然涌现出手持火把的人群。没有旅游手册记载的火焰舞表演，这只是某个村落为新生儿举行的祈福仪式。跃动的火光里，老人们沙哑的吟唱与智能手机的录像提示音奇妙地共鸣，仿佛整个瓦努阿图都悬浮在古老咒语与4G信号编织的网中——这片土地永远在火山灰与热带雨之间，固执地生长出自己的时间维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