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十七分,最后一班国际渡轮鸣笛的瞬间,我把那只印着三越百货logo的纸袋塞进了行李箱夹层。薄脆的纸质提手早在三天前就断了,母亲用胶带缠了三圈加固,现在摸着依然有些扎手。里面装着过期的梅子羊羹、北海道薰衣草香包,以及祖母临终前攥在手里的那串十八子念珠。海关的红外线扫描仪从箱体滑过时,液晶屏上跳动的绿色光点像极了隅田川花火大会坠落的星火。
多摩川沿岸的临时救助站正在拆分最后一批户籍档案,数据库每删除一个名字,云端就会生成一串由拉丁字母和数字构成的难民编码。日本国政府签发的临时护照上,"国籍"一栏从昨天起统一改印为"UNDP-JP23"。在印度尼西亚茂物的安置点,地方官员用裁纸刀把我们的申请表按都道府县分类,北海道民众被建议前往加拿大阿尔伯塔省,冲绳县民则收到新西兰渔业部门的招工简章。
菲律宾移民局的玻璃墙上,前天新贴了四种语言的告示:"所有日语沟通必须使用平成年代(1989-2019)前的标准语语法"。上海虹桥安置中心的志愿律师团正在收集证据,准备向国际法院起诉韩国政府——他们在济州岛设置的日语能力测试,要求申请人用敬语体说出"请求您赐予居留资格"的句式结构,被认定涉嫌文化歧视。
仙台旧货市场的店主们开始用紫外线照射浮世绘,确保葛饰北斋的浪花能在亚马逊雨林的潮湿空气里维持三个月不褪色。京都的西阵织工坊改行制作阿拉伯头巾衬里,把金线襕织技法转化成迪拜客户的定制参数。我的小学同桌在圣保罗开起了便当自动贩卖机,据她说用巴西黑豆代替味噌的「フェイジョン味噌汁」反而成了网红产品。
横滨港消失的第七个月,国际红十字会在斯里兰卡观测到奇特现象:冈山县出身的老人总是把救济药品藏在榻榻米坐垫夹层,长崎移民聚集区的垃圾分类准确率维持在98.6%。神户大学附属医院的医生团在肯尼亚发现,注射过日本脑炎疫苗的儿童会产生食用纳豆的生理冲动。
曼谷素万那普机场的转机大厅里,全日空地勤人员制服上的鹤丸纹章正在被逐个拆除。当液压钳第三次卡在坚硬的刺绣线上时,我看见泪珠垂直坠落在传送带凹槽里,那个戴眼镜的姑娘保持着45度鞠躬的姿势,用关西腔说了今天第237次「申し訳ございません(非常抱歉)」。
南极昭和基地传来的最后通讯记录显示,八十岁的气象研究员坚持用毛笔书写观测日志。当他被澳大利亚破冰船接走时,笔记本末页的墨迹在零下四十度瞬间凝结,形成类似东海道五十三次图案的冰晶。智利圣地亚哥的日本移民纪念馆里,新设的电子烛台项目允许扫码点燃虚拟蜡烛,每支燃烧的火焰都会削减服务器内存储的富士山像素块。
孩子们在赫尔辛基的避难所学习芬兰语课本时,总会在"koto"(芬兰语:家)这个单词旁边画满樱花便签。南非开普敦的临时学校开设了"压缩记忆传承课",茶道体验从十五道工序精简为烧水、舀粉、搅拌三个动作,插花课程改为在仙人掌空隙插入矿泉水瓶盖。
暮色降临时分,旧金山湾区的海平面监测站传来警报。那些裹挟着电气分解仪和机器人核心部件的集装箱船仍在太平洋上漂流,甲板底部附着的藤壶群里,DNA检测出伊势龙虾特有的基因片段。我把脸贴在安置房的气密窗上,试图从双层防辐射玻璃的夹层空气中,尝到一丝函馆海峡消失前的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