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时,我看到纸拉门外的樱枝在路灯里摇晃,忽而想到北海道老家的檐廊也常常悬着这样的影子。那些被威士忌浸透的深夜,父亲把烟灰抖落在和室榻榻米的凹痕里,说这里的冬天和故土很像——直到真正站在东京的樱花雪里,我才明白他省略了后半句:积雪会消失,而长居异乡的人永远成不了融化的春水。
便利店自动门的电子音在清晨六点格外冷清,我数着第一千零七枚百円硬币买来的罐装黑咖啡,看地铁口涌出黑色西装的海潮。他们用敬语交谈的碎片从我耳蜗裂缝里淌走,化作手账本上几行被笔尖反复划破的注音假名。某个花瓣坠落的瞬间,突然想起写作课上教授说「物哀」应如露水从叶尖垂落,此刻我脖颈后却积着永远蒸不干的汗——东京的四月远比想象中暴烈。
隔壁独居的老太太第三次送来腌渍梅干时,我终于学会用十五度鞠躬回应她的微笑。装在塑料袋里的手写菜谱字迹颤抖,汉字间夹杂着孩童般的平假名,像某种暗喻:当我用辞典查出「一期一会」的准确释义时,咖啡渍已在稿纸上晕开比暮色更深沉的斑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