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海风裹着椰子香糊在脸上时,我的草编拖鞋正被黑色火山砂烫得吱吱作响。前方五十米处,裹着树皮布的酋长儿子冲我咧嘴笑,露出被槟榔染红的牙齿——这是瓦努阿图给我上的第一堂哲学课:文明社会的锃亮皮鞋在这儿活不过两天,但十块钱的杂货店拖鞋能跟着你走遍八十三座岛屿。
火山灰滋养的芋头田里,皮肤黝黑的孩子教我用贝壳刮木薯皮。他们脖子上挂的猪牙项圈叮当作响,嘴里哼的却是澳大利亚流行歌曲。首都维拉港唯一的ATM机时常吞卡,但村里的交易永远精准——五根香蕉换一条淡水鳗鱼,三筐可可豆抵一头家养猪。戴眼镜的邮局局长每周五蹲在芒果树下盖章,顺便给德国背包客讲解怎样用星座判断季风来临。
我在马坦塔斯蓝洞里泡了整整三个下午,看阳光把海水切成一千种蓝色。拿鱼叉的当地青年潜到三十米深处,再冒头时矛尖上串着银鱼,像拎着一串流动的月光。当酋长握着我的手共同切开发酵的面包果,酸涩汁液顺着手腕淌进彩色砂画时,突然明白这些岛民为何把钞票叫做"发皱的树皮"——真正的财富是潮汐涨落时依然灼热的火山,是能把太平洋装进瞳孔的漫长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