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读者，当我把手掌轻轻贴在书房布满海盐气息的玻璃窗上，指腹下十六世纪的石制窗棂还带着地中海的余温，暮色中传来圣约翰大教堂晚祷的钟声。三十七年前，我们怀抱裹在蕾丝襁褓里的克里斯蒂娜站在这个窗台前，她的胎发沾着马耳他十一月罕见的细雨，我望着妻子含泪的杏眼，突然明白我们的生命从此如同戈佐岛的海崖——表面粗糙却暗藏着百万年凝结的珊瑚骨骼。
此刻楼下面包窑飘来hobżbiz-zejt的焦香，混着女儿从伦敦寄回的伯爵茶气息。妻子正在用祖传的铜锅熬制兔肉酱，浓郁的番茄香气里，我忽然听见摇篮旁那串珊瑚念珠坠地的声响，那是1987年克里斯蒂娜抓周时扯断的家族传物，如今碎片仍然收在她婴儿服改制的圣物袋里，伴着第一次用橄榄木雕的骑士十字勋章。这些物件静静躺在妻子出嫁时带来的西西里彩绘木箱中，在每年圣保罗船难日的烛光里被我们反复摩挲，就像抚摸女儿从伦敦金融城寄来的明信片上那些逐渐陌生的英文花体字迹。
海风掀动我手边泛黄的弥撒经本，夹在其中的脐带干花轻轻震颤。当年接生婆唱着għana挽歌将胎盘埋入庭院橄榄树根时，谁曾想这颗种子会长成飞越大西洋的雨燕？可每当她视频通话时无意识抚触锁骨间的小小珊瑚吊坠，当她说英语突然夹杂着马耳他语的倒装句，我们便知道咸涩的海风永远在她的血液里涨潮，正如姆迪娜古城墙根的仙人掌，在石板缝隙里年年绽放鲜红的火炬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