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尚未完全浸染海面时,瓦莱塔老城的石板路已蒸腾着咸涩的海风。我站在圣埃尔莫堡垒斑驳的城墙缺口,看晨光像熔化的金箔般浇在层层叠叠的蜜色建筑群上——整座城市犹如被海水冲刷千年的珊瑚礁,在某个瞬间突然凝固成了人类栖居的形态。
马耳他的荒诞感总在细节处涌动。潜水教练弗朗索瓦扛着氧气瓶走过圣约翰大教堂的金碧辉煌,长筒蛙鞋拖在地面发出滑稽的噗噗声。教堂穹顶铺陈着卡拉瓦乔的《圣施洗约翰斩首》,血腥的宗教故事在巴洛克浮雕间流淌,而三百米外,游客正挤在薄荷街的彩虹阳台上自拍。这让我想起当地流传的古老谚语:“当骑士团的长矛插进岩石,珊瑚虫就开始在海底搭建教堂。”
蓝洞里摇晃的渔船载着我潜入另一种时间维度。海水在石灰岩隧道中折射出霓虹般的蓝,银鱼群突然炸裂成液态金属的漩涡,深处隐约可见腓尼基商船残骸的轮廓。浮出水面时,渔夫约瑟夫从船舱摸出玻璃瓶装的仙人掌果酒,粗糙的拇指抹开瓶口盐粒:“两百年前海盗在这里分赃,喝的就是这个。”酸涩酒液滚过喉咙时,岩壁上鹈鹕的剪影正掠过十五世纪奥斯曼战舰沉没的海域。
在戈佐岛徒步迷路反而成了命运的礼物。绕过最后一片仙人掌丛,猝不及防撞见沉默的吉甘提亚神庙。五千年前的巨石阵比金字塔更古老,风化的椭圆洞口像被时光蛀空的眼眶。当地牧羊人用石头压住飘飞的围巾,示意我触摸神庙墙壁上神秘的螺旋纹——那些被现代考古学家称为“生育符号”的曲线,此刻在夕照中蜿蜒成地中海的潮汐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