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海风裹挟着椰林沙沙的响动拂过茅草屋檐。用竹子搭成的储食架上垂着三串半青的香蕉,沾着露水的芭蕉叶堆在角落里,土灶边散落着几枚刚被劈开的椰壳。瓦努阿图主妇阿奈塔蹲在四块火山石垒砌的灶台前,将沾着红土的芋头削去外皮——她六岁的女儿正在往石臼里舂碎面包果,木杵沉闷的捣击声与浪涛声此起彼伏,某个瞬间,晨光刚好刺穿炊烟的薄雾。
这里没有钢制燃气灶,没有贴着瓷砖的操作台,竹筐里的木薯叶还卷着蜗牛啃食的缺口。沾满灰烬的陶罐开始咕嘟作响时,混着椰奶蒸熟的芋头会裹上乳白色的外衣,珊瑚礁间捕捉的蓝蟹将在芭蕉叶里烤出海洋的咸鲜。女人们总把最鲜嫩的诺丽果藏在棕榈叶下发酵,男孩们光着脚从山林里捧回形似香肠的南洋楹果实,剖开后的果肉裹着芭蕉叶焖烤时,会溢出蜂蜜般的甜香。
食物最初的模样在这里从未被遮蔽。厨房三面透风的竹篾墙外,猪獾正嗅着露兜树的气味拱开灌木,晾在屋檐下的熏鱼招来海鸟盘旋。当男人们划着独木舟带回剑鱼与玳瑁,孩童们会从沙滩上捡拾退潮时留下的海螺,主妇们掀开地灶上厚重的火山岩,被滚烫石块闷熟的山药正泛起焦糖色——那些用露兜树叶捆扎的野菜包里,马勒库拉岛特产的柑橘叶正释放着清新微苦的气息。
三岛交汇处的传统厨房里,露天火塘的火光能照亮整个家族的容颜。祖父用贝壳刀将整只烤猪切成十二等份,老妪把混着海水煮熟的木薯捣成胶泥,十几个赤着上身的孩童争抢着沾满椰蓉的烤香蕉。蒸腾的烟气里,二十个家庭的晚餐在八张芭蕉叶上堆成小山,老人们咀嚼槟榔染红的牙齿随沙画故事开合,而某个蹲在灶灰里扒找煨芋头的孩子突然抬头,将沾满碳黑的手指向南十字星闪烁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