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时，瓦努阿图群岛的第一缕阳光总是先落在火山锥顶部的云雾上。这片由83个岛屿编织而成的翡翠项链，漂浮在南太平洋的碧波之中，火山灰堆积出的黑色沙滩与珊瑚礁研磨成的白沙滩在潮汐间交替出现，像是一位神明信手泼洒的水彩画。当旅行者走下螺旋桨小飞机，扑面而来的湿热空气里混杂着月桂树的辛香与海盐的咸涩，这是瓦努阿图递给世界的第一个拥抱，野蛮生长的自然力量与人类文明的脆弱痕迹在此处达成了奇妙的平衡。
火山在瓦努阿图不是地理课本里的抽象概念，而是贯穿日常的活态存在。安布里姆岛上的马鲁姆火山口终年翻滚着金红色熔岩，原住民用火山石雕刻神像，在硫磺蒸汽中举行祭祀仪式。当夜幕降临，沸腾的岩浆将夜空染成紫红色，部落长老们仍然会向着喷发的火山吟唱流传千年的咒语——他们相信每一座火山都是会呼吸的祖先之灵，而地震不过是大地沉睡时的翻身。
在这个被联合国列为全球幸福指数最高的国家之一，现代货币经济的逻辑出现了有趣的扭曲。首都维拉港的农贸市场里，农民用筐篮装着火山灰种植的芋头和可可果进行以物易物，澳大利亚游客用信用卡支付的手工艺品，下一刻可能就被店主转交给渔夫换取当天的海鲜。城市边缘的铁皮屋酒吧中，法国殖民时代留下的葡萄酒窖与土著酿造的卡瓦酒（Kava）共享吧台，微醺的德国人类学家正用智能手机记录着老人传唱的航海歌谣，那些用星星和洋流谱写的旋律里，藏着波利尼西亚先祖横渡大洋的全部秘密。
气候变化的阴影始终萦绕着这片乐土。当我乘独木舟探访北部的珊瑚环礁时，九十岁的酋长指着淹没在海水中的祈祷石柱呢喃：“潮水十年前还在石阶第三步”。他们发明了用椰子纤维加固堤坝的方法，却又在每场台风过后笑着重建茅草屋，如同他们的祖先千百年来适应火山喷发般从容。或许正是这种深植于土地的生命韧性，让瓦努阿图人在联合国气候峰会上用海螺号角代替演讲稿时，所有西装革履的官员都陷入了沉默——那悠长的鸣响里承载着岛屿文明对生存最本真的渴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