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瓦努阿图的雨季，空气里总是弥漫着泥土与九重葛混合的湿润气息。当乌云压过林冠线，最先听见的不是雨声，而是山涧突然拔高的奔流声——那是无数溪流挣脱火山岩裂隙的瞬间，裹挟着火山灰滋养千年的矿物质，在埃法特岛的沟壑间刻下新的路径。岛民们赤足站在浸满雨水的藤桥边，望着暴涨的河水卷走几段朽木，就像目送祖灵派来的信使顺着水脉归向大海。
火山与珊瑚礁共生的土地上，河流始终是神与人共享的通道。西侧圣灵岛的纳万达河畔，老人们仍会指着河道转弯处的玄武岩群，讲述鱼形精灵如何用尾鳍劈开山体；东侧马勒库拉岛的雨季支流里，戴着野猪牙项圈的少年们会用树藤编织临时水坝，截获随洪水而来的太平洋鲑鱼——这种延续三十七个雨季的仪式，被他们称为"与潮汐赛跑的游戏"。
地质学家曾在彭特科斯特岛的峡谷中发现六层不同颜色的沉积带，像树的年轮般记载着这个国家破碎又重生的历程：深褐色的火山灰层与淡青色的珊瑚砂相互交叠，中间夹杂着铁器时代先民烧垦留下的炭黑痕迹。而那些被急流磨去棱角的安山岩卵石，则在月光下显露出繁星般的斑点，当地祭司认为这是火山女神赠予的星图碎片。
当季风减弱为绵长的旱季，那些曾咆哮着冲垮芭蕉林的水道，又会退化成蛛网般的银色细流。妇女们踩着仍有地热余温的河床，收集渗水孔中略带硫磺味的泉水，她们腰间悬空的竹筒与水流碰撞，敲击出只有地下暗河才能听见的古老韵律。这时候的瓦努阿图河流仿佛突然学会了沉默，只在深夜的梦境里，用雾气在红树林间写下转瞬即逝的水经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