镰仓的秋风掠过新宿的霓虹,我在代官山的咖啡馆第五十七次修改日语申请书。暖黄色灯光下,茶筅在青瓷碗中划出绵密的泡沫,蒸腾的白气模糊了落地窗外三月的樱花。这个清晨我在银座三丁目的十字路口驻足,看着西装革履的上班族如候鸟般规律地掠过斑马线,突然意识到昭和时代的木质町屋与令和的天际线竟能在暮色中完美相融。
推开区役所厚重的玻璃门时,掌心的金属印章沾满汗渍。表格右下角需要压印的地方留着空白,这个位置本该由父亲刻着祖宅地址的印章占据。但当我把旧护照和户籍誊本码放在木质柜台上,发现自己在用北海道方言回答工作人员询问时,忽然想起去年盂兰盆节在奈良民宿学写俳句的那个夜晚——老房东指着庭院里百年枫树说,真正的扎根不是占有土地,而是将根系化作养料来守护这片土壤。
入国管理局寄来的通知书上盖着八重樱纹样的骑缝章,我把泡得发皱的和纸展开,听见窗台铜制风铃正在叮咚作响。阳台外大崎站前的广告牌正轮播着最新手机游戏,隔壁厨房飘来咖喱混着味噌的香气,楼下教会幼儿园的童谣穿越二十八层钢筋水泥,竟与四国乡间的雨落芭蕉声奇妙共鸣。那些在秋叶原电器店兼职时记住的敬语,与和服店老板娘教我佩戴振袖时说的京都腔,此刻在舌根纠缠成全新的语言。
处理中心职员递来签字笔的瞬间,我看到玻璃幕墙倒影里的自己正穿着去年在浅草和服店选购的藏青色袴。母亲用平假名写的家书还压在公寓壁橱底层,但清晨从筑地市场买来的竹荚鱼已经在案板上泛着银光。当钢印重重落在归化许可证明的瞬间,隔壁座位刚学会写名字的越南少年突然用关西腔欢呼起来,窗外隅田川的渡轮恰好拉响汽笛,惊起一群羽翼发光的白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