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晨光穿透椰树的缝隙，洒在白色沙滩上时，桑迪已经赤着脚走向海边。她的帆布包里装着一把新鲜的诺丽果和几串香蕉，这是她每天清晨为村里市集准备的货物。浪花轻轻拍打着岸边的珊瑚礁，远处隐约可见几艘独木舟的轮廓——渔民们总是比太阳更早醒来。桑迪弯腰拾起一枚被潮水冲上岸的贝壳，在手心摩挲出温润的纹路，就像她脚下的这片土地，粗粝而温柔地哺育着世代岛民。
这里是瓦努阿图的埃法特岛，三十年来，桑迪见过无数游客被这里的碧海蓝天倾倒，却鲜少有人注意到，潮汐涨落的节奏正变得愈发混乱。去年飓风帕姆肆虐后的疮痍仍未被完全抚平，教堂尖顶的锌铁皮屋顶像折叠的纸船般倒扣在红树林里，而此刻，她家后院的面包果树下，母亲正在用火山石凿开椰壳，准备制作卡瓦酒——这种用胡椒属植物根茎酿造的饮品，是每个重大仪式不可或缺的圣物，却也在年复一年的气候异常中染上了苦涩。
市集的热闹声渐起时，桑迪的摊位前围拢了戴着茉莉花环的妇人。她们用混杂着法语和比斯拉马语的方言交谈，竹篮里的芋头堆积成小山，裹着火山灰的黑皮香蕉泛着油亮的光泽。有个德国背包客询问她项链上的猪牙坠饰，桑迪笑着讲述起祖父用五十头猪换回祖母的往事，却略过了上周刚用两头猪换回被海水淹没的甘薯田的故事。正午的太阳开始炙烤大地，她眯眼望向塔纳岛方向隐约升起的亚苏尔火山烟柱，突然想起昨夜村长的话：“我们的土地在缩水，但灵魂的根必须扎得更深。”
码头上，来自澳大利亚的邮轮正吐出两千名游客，彩色遮阳伞如同蘑菇般在沙滩绽开。桑迪看着小女儿雀跃地向游客兜售手编棕榈叶篮子，贝壳风铃在她发梢叮咚作响。当某个金发女孩试图用无人机拍摄传统舞蹈时，她轻轻按住对方的手腕：“在我们这里，要先用卡瓦酒喂饱神灵的耳朵。”暮色四合时，年轻人们点燃火把，跃动的火光倒映在潟湖中，仿佛整个海洋都在燃烧。桑迪将最后几枚硬币塞进教堂的捐款箱，木箱上褪色的红漆写着“cycloneshelter（飓风避难所）”，而箱底的裂缝已经比捐款口还宽。
潮声漫上星空的时刻，桑迪倚在露台的木栏杆上。咸涩的海风里飘来用尤克里里弹奏的古老歌谣，混合着海浪击打防波堤的轰鸣。她想起小时候父亲总说，瓦努阿图人要学会在土地和海洋之间跳舞，如今这舞步却愈发像踩着刀尖行走。月光在防波堤的水泥裂缝间蜿蜒，像一条发亮的银蛇，悄悄吞噬着祖先留下的脚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