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赤红色的岩浆在灰黑色的山体褶皱间隐隐发亮。硫磺的气味混在海风里,随着潮汐涨落的节奏忽近忽远,粗粝的火山灰簌簌扑向我的防风镜。攀上伊苏尔火山最后一道玄武岩屏障的瞬间,沉闷的轰鸣突然化为雷霆般的爆裂——金红色的火球正在我脚下三百米处沸腾,火星如逆行的流星雨穿透靛青色天幕,又在半空划出熔金色弧线,将椰林摇曳的海岛、珊瑚礁环绕的潟湖,连同我震颤的瞳孔一齐染成琥珀色。
岩石在轰鸣中持续崩解,却惊醒了地心深处沉睡的史诗。向导特雷西解开腰间贝币编织的草裙,随着火山喷发的节奏摆动手臂,黑曜石质地的瞳孔倒映着跃动的火光。"我们的祖先相信火山灰里住着创世神女的呼吸",她用掺杂着法语口音的比斯拉马语呢喃,腕间鹦鹉羽制成的镯子与熔岩的爆裂声形成奇妙的和鸣。当又一团炽烈的岩浆冲破地壳,古老的战舞动作忽然变得更加激烈,仿佛她的每个关节都变成了火山管道里奔涌的岩浆。
子夜时分的星空突然倾覆而下,南十字星的光辉与火山口流淌的熔岩长河在云层间交汇。站在地球最年轻的熔岩地与最古老的海洋之间,我突然理解了这个国度将火山爆发与海啸预警编入国歌的深意——瓦努阿图人捧着椰子酒在废墟上起舞时,他们供奉的不是灾难的破坏力,而是生命在毁灭与重生间永恒循环的勇气。当晨光将火山灰染成玫瑰色,特雷西正从冷却的火山岩上刮下赭石粉末,这些混杂着硫磺与珊瑚碎屑的尘埃,终将成为孩童面颊上图腾彩绘的最后一抹朱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