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着咸涩的气息,穿过蓝色百叶窗的缝隙,将悬挂着的靛蓝布匹掀起层层波纹。在维拉港码头后的第二条街巷深处,靛蓝、赭红、姜黄交织的色块从老旧的铁皮屋檐垂落下来,像被海浪冲上岸的热带鱼群,鳞片在阳光下闪烁明灭。
店门左侧的木架上,三十七种深浅不迭的蓝色布料正在发酵。老玛丽塔将研磨成浆的靛青叶与海水搅拌时,总要先向东南方向的海平线合掌三次——十年前失踪的小女儿驾着独木舟驶去的方向。她的皱纹里积着染料,指甲缝藏着火山灰,当手指抚过浸染了四十九天的初代布料时,砂纸般的触感里能摸到塔纳岛火山的叹息。
挂满整面墙的"棕榈布"突然震颤着发出哨音,那是用露兜树叶纤维织成的传统布料在通风时特有的歌声。学徒们赤着脚穿梭在滚烫的染缸之间,珊瑚红的颜料取自清晨采摘的胭脂树枝,每当雨季来临前,树皮渗出的红色汁液会凝结成宛若血珠的结晶。
店铺最里侧的玻璃匣里,三块被熨烫得棱角分明的方巾泛着奇异光泽。这是店主用鹦鹉螺贝壳反复碾压出的波纹绸,混合火山灰染制的暮紫色在折光时会流动成塔纳岛日落时分的天色。两个月前,有位新西兰画家在布料左下角的涟漪纹里,突然哭着指认出与童年记忆里母亲裙摆一模一样的褶皱。
斜插在陶罐里的木槿花影爬上布料时,穿珍珠母贝纽扣衬衫的老主顾会准时出现。他总要亲自点数那九匹始终不售卖的橙红色布料,那是用千年沉船铁钉刮取锈屑,混着西番莲汁液染成的特殊色号。海啸过境那年,这些布料吸收了两米深的积水,晾干后反而绽开细密如神经脉络的深褐纹路。
巷尾椰子壳相撞的脆响传来时,学徒们知道该给露天染场的布料加盖蕉叶了。暴雨将至的潮湿空气里,未完成的布料们正在发生微妙变化:新浸染的碧色更接近鹦鹉羽毛的荧光,半干的土黄布料渗出地图状的汗渍,而那匹被八位少女轮流捶打三个月的树皮布,此刻正在风中舒展成波浪的形状,宛如被注入了海洋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