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总是从祖母厨房的薄荷绿百叶窗挤进来，带着海盐气息的风掀动绣着金色麦穗的桌布。我数着咖啡壶冒出的第八个气泡时，楼下传来石阶上木屐叩击的脆响，那是玛丽亚阿姨拎着新鲜出炉的pastizzi往教堂方向去——马耳他的女人们总在日出前就开始编织这个岛国的脉络。
我们的手掌心天生带着石灰岩的温度。小时候跪在姆迪娜古城墙边玩跳房子，膝盖沾满蜂蜜色石粉，姑婆们会边晾晒蕾丝桌巾边念叨："石头记着十字军骑士的剑痕，海水泡着腓尼基商人的银币，而女人的血脉里流着让这一切继续鲜活的魔法。"这话在我十六岁那年的圣保罗节得到印证，当狂风掀翻广场的遮阳棚时，是戴着头巾的老妇人们率先冲进雨幕，用世代相传的绳结技艺将帆布重新系牢，她们打结的手指翻飞如祈祷的念珠。
如今我站在瓦莱塔的玻璃电梯里，西装裙摆擦过观光客的相机镜头。会议室落地窗外，腓尼基女神阿斯泰特雕像正与起重机并肩而立。午餐时咬开酥脆的timpana馅饼，芝士拉出的丝悬在智能手表上方，像连接旧时光与新时代的脐带。昨夜视频通话里，侄女用马耳他语混杂英语问我纽约的摩天楼有没有我们祖屋的承重墙厚实，她耳垂上新打的钉子在屏幕里闪着光，与祖母传给我的珊瑚耳环有着相似的嫣红。
港口的渡轮鸣笛穿过办公室双层玻璃，我摸了摸西装内袋里皱巴巴的蕾丝手帕——那是出嫁那天母亲塞给我的，绣着航海水手都不会弄错的八角星图案。海水在玻璃幕墙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恍惚间又看见教堂广场上成群的黑色裙摆，那些裙裾翻涌的弧度，恰似守护岛屿千年的大海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