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文章省略标题）
清晨五点，王海在莱茵河畔的出租屋里被热醒。这台二手电暖器总在凌晨自动罢工，金属外壳残留的余温渗进潮湿的棉被，恍惚间让他想起鞍钢锅炉房的热浪。二十年前那个下早班的冬夜，炼钢炉迸溅的火星落在军大衣表面，烫出一个个细小的黑洞，像极了此刻窗帘缝隙外未褪的星光。
厨房水池结着薄冰，他摸索着按下烧水壶开关，塑料杯底压着的德语单词卡随之颤动。"Arbeitnehmerüberlassung"（劳务派遣）的尾音尚未读准，楼下垃圾车已经轰隆隆碾过石板路。这座城市在钢铁森林里长出了另一种形态——科隆大教堂的尖顶刺破晨雾时，萨尔冶炼厂的重型卡车正穿梭于工业区，驾驶室里坐着他曾经的徒弟小赵。上周同学群里疯传着老厂区爆破视频，那些他亲手校准过齿轮的轧钢机化为一团橙红色烟云，恍惚间与德国人庆祝狂欢节的彩烟重叠。
语言学校的窗户凝着厚厚水汽，王海的指尖在玻璃上无意识地画出炼钢流程图。斜后方秘鲁女人突然举手提问，把"淬火工艺"的德文翻译卡在喉咙。他低头翻开笔记，泛黄的纸页里滑出一张鞍山博物馆导览图，背面是妻子用口红写的欧元汇率。此刻六千公里外的家乡，儿子应该正趴在台灯下解数学题，桌角摆着去年圣诞他从跳蚤市场淘来的二手天文望远镜。
十二月第一个周末，杜塞尔多夫的圣诞集市亮起金红色灯串。王海裹紧二手大衣站在热红酒摊位前，呼吸在冷空气里结成白雾。当科隆教堂的钟声第八次敲响时，他忽然想起鞍山永乐公园的银杏树。那些被炼钢浓烟染成铁灰色的叶子，此刻应该正簌簌落在退休办主任新换的电子屏风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