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阳光爬上椰子树梢时，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就变成了闹钟。我光脚踩过还沾着露水的草地，阿妈正蹲在土灶前吹火，烟灰沾在她卷曲的鬓角上，像是星星落错了地方。弟弟趴在木窗边数路过的螃蟹，它们横着身子匆匆赶路，要去参加我们看不见的海滩聚会。
祖父的砍刀在树林里有节奏地歌唱，我跟在后面捡掉落的椰子。树皮纤维刺进指缝时，就想起上星期学校老师教的新词："痛觉是活着的邮票"。刀刃劈开椰壳的脆响里，乳白汁液顺着祖父古铜色的手臂流进竹筒，那是我们全天的饮用水。他说祖先的魂灵住在椰树芯里，所以每次砍树前都要用卡瓦酒浇灌树根。
下午的潮水退成透明薄片，露出珊瑚礁上青苔织就的绿毯子。我和表姐拎着铁丝改成的鱼叉，脚底被晒烫的礁石烙出红印。海参在浅滩缩成黑曜石，石斑鱼鳞片折射出七种蓝。表姐突然拉住我，我们屏住呼吸看玳瑁龟慢悠悠划过，它背上驮着整个海洋的年轮。
暮色里教堂铁皮屋顶被晒成锈红色，阿爸敲响空煤气罐改成的钟。女人们头顶芭蕉叶包着的laplap（芋头糕）走来，男人们围坐嚼槟榔，深紫汁液像未干的血迹留在嘴角。村长开始讲火山喷发那年，岩浆如何在海里开出黑莲花，又说最近海水越来越咸，像在酝酿什么秘密。
月光给沙滩铺上鱼鳞纹时，我躺在露兜树叶编的凉席上数星星。北斗星的勺子柄指向澳大利亚方向，但阿妈说我们的星星是散落在浪尖上的萤火虫。远处传来沙沙声，不知道是涨潮还是海平面在偷偷长高。祖父的呼噜混着浪声起伏，我想着明天要问老师，如果陆地变成会漏水的独木舟，我们的歌谣该系泊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