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飞机降落在乌鲁木齐地窝堡国际机场的那一刻，刺眼的阳光透过舷窗投射在护照封面上烫金的国徽图案。我摩挲着证件边角细小的磨损痕迹，这是七年间往返三十七次签证申请留下的印记。机舱里飘荡着抓饭的香气，邻座维吾尔族老人布满皱纹的手正捏着礼拜毯，这幕熟悉的场景即将成为回忆的剪影。
法兰克福入境大厅的钢化玻璃穹顶透进清冷的天光，德语广播在消毒水味道的空气中回荡。我行李箱里装着母亲手缝的艾德莱斯绸方巾，此刻正压在五公斤重的《联邦德国居留法》注释本下面。第一次在市政厅递交材料时，工作人员盯着我中国驾照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的签发地，镜片后的蓝眼睛突然睁大：“乌鲁木齐？那是骑着骆驼上班的城市吗？”他的玩笑让我想起在红山公园看到过的青铜骆驼雕像，那个永远昂首向东的剪影。
语言班的同学在课间分享黑森林蛋糕时，我的保温杯里泡着从大巴扎带来的罗布麻茶。当慕尼黑的初雪覆盖了玛丽亚广场的石板路，手机里家族群正刷屏着南山牧场的雾凇照片。圣诞节市集的热红酒氤氲着肉桂香，恍惚间与二道桥夜市烤肉摊升腾的孜然烟雾重叠。移民局寄来的永居卡躺在信箱里那天，社区教堂正响起管风琴声，而微信群里堂妹在直播自治区成立纪念日的烟花秀。
现在我会用地道德语解释乌鲁木齐的地铁早已开通，也会在冬季用馕坑肉招待好奇的邻居。中文学校的孩子们朗读课文时，拜克塔清真寺的唤礼声与美因河畔的教堂钟声在记忆深处共鸣。那座离海最远的城市，如今成了丈量世界的原点，每一个时差七小时的长途电话里，都能听见故乡的风穿越亚欧大陆桥，在莱茵河面吹起同样的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