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现时，飞机舷窗外散落着翡翠般的岛屿，像被随意抛洒在南太平洋上的宝石碎片。机舱内的广播响起“即将降落瓦努阿图鲍尔菲尔德国际机场”，我揉了揉惺忪睡眼，看见邻座的老先生正把一本皮质笔记本塞进行李袋，封面上隐约露出“第37国”的字迹。这个仅有三十万人口的岛国，此刻正以潮湿的海风拥抱每位过客，跑道尽头的椰子树在螺旋桨气流中摇曳，仿佛在无声诉说着独特的过境哲学。
走下舷梯的瞬间，温热空气中浮动着丁香的芬芳，混合着海洋特有的咸腥。海关大厅墙面悬挂的沙画作品让时间流速突然变缓——深褐色的火山砂勾勒出独木舟与海龟共舞的图腾，这或许就是南太平洋版的《创世纪》。无需签证的过境通道前，工作人员手持木雕印章，在护照页敲出船锚图案时，我注意到他手腕内侧的部落纹身在制服袖口若隐若现。
转机八小时的间隙，航站楼二楼露台成为观察这个微型国家的绝佳窗口。法国面包房飘来新鲜烘焙的香气，与楼下集市妇人头顶藤篮里的诺丽果气息交织。戴着珍珠母贝耳环的少女们嬉笑着从免税店穿过，她们校服裙摆的蓝恰好与机场跑道外环礁湖的水色相契。当某架螺旋桨小飞机腾空而起，惊起成群的红喉果鸠，我才恍觉这个连接澳大利亚与斐济的中转站，本身就像件精妙的生态装置艺术。
行李寄存处的老者递来薄荷茶时，塑料杯底沉着半片柠檬叶。“雨季的午后容易有雷暴。”他努嘴指向云层堆积的天际线，话音未落，雨滴已噼里啪啦砸在锌铁皮屋顶上。候机旅客们默契地围拢到挂着草编帘幕的休息区，听新西兰背包客弹奏尤克里里，法国商人用带着普罗旺斯口音的英语讲述火山徒步经历。廊桥玻璃渐渐蒙上水雾，将停机坪上亮着航行灯的飞机晕染成朦胧光斑。
当最终登机广播响起，我握着的登机牌边缘已被海风湿气浸得微卷。穿越太平洋的钢铁巨鸟即将再次振翅，而某个戴花环的地勤姑娘仍在雨中挥舞荧光棒，她草裙上的贝壳串珠在探照灯下忽明忽暗，如同这个群岛国度留给过境者的最后印记——转瞬即逝，却带着热带特有的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