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东京街头,空调外机在混凝土墙面滴落水珠,潮湿空气裹挟着蝉鸣涌进新宿二丁目某处地下诊所。玻璃门被推开时,铃铛撞出细碎声响,金发男子用生硬的日语询问HIV药物英文说明书的下落,护士沉默着从抽屉取出塑封好的多语言指南——这是日本首个面向外国籍HIV感染者的民间援助站,墙上残留着被撕掉的"外国人お断り"标语边缘,像块结痂的伤口。
当厚生劳动省在2022年悄然删除《入境管理法》中"患有传染性疾病的外国人可强制驱逐"的模糊条例时,彩虹徽章和抗议木牌仍堆在东京都厅舍的储物间。法律修订背后是十三个驻日使馆联名抗议的公文,是外务省官员面对联合国人权理事会质询时的鞠躬,是某位非洲留学生被成田机场检疫所扣留72小时后,海关监控拍下的药盒标签特写。政策解禁并未引发预料中的移民潮,却让那些早已隐匿在东京、大阪角落的异国面孔,开始尝试触碰阳光。
横滨中华街深处的台湾面包店,每周四午后总会飘出中药味的热红茶香。店主林先生用闽南语讲述着2008年确诊时连夜从福冈逃亡神户的往事,墙上日历圈出每月17号必须前往区保健所的日期,"汉字写病例比英文安心"。他小心藏起国民健康保险证上的"エイズ"(艾滋病)字样,却在厨房冰柜第二层囤积着泰国仿制药,这些淡蓝色药片通过冲绳的运输公司流通,包裹上的品名永远标注"保健食品"。
大阪西成区的越南劳工庇护所里,28岁的小阮在智能手机收藏夹存着东南亚各国HIV诊所地图。建筑工地的安全主任曾扣押他的在留卡要求"体检",而当他真的走进公立医院时,诊疗窗口递出的英文问诊表却印着昭和年号。NHK纪录片团队拍到过这样的画面:京都同志社大学的志愿律师团,带着葡萄牙语翻译机在入境管理局为巴西日裔第三代据理力争,平板上循环播放着圣保罗HIV公益广告,墙壁的扩音器突然传出机械的女声:"申请驳回决定"。
东京都赤十字医疗中心的走廊,斯里兰卡护理师擦拭着"多言语对应"的铭牌,她的制服口袋里总备着糖果——有些患者会在抽血前低血糖晕厥,就像十六年前她躲在货轮集装箱里偷渡时,把治疗药分装进维生素瓶的那种颤栗。日本HIV学会最新报告显示,外籍感染者就诊率较五年前提升37%,但冈山某家教会医院仍保留着手写的"外国人患者カルテ",墨迹在「感染経路」栏目洇染成蓝黑色的虚无。
夜幕降临时,新宿中央公园长椅上蜷缩着中亚面孔的男孩,他手心的智能翻译机不断重复:"我想要在东京继续活着"。城市霓虹映亮池袋站前滚动的多语言艾滋检测公告牌,日语、英语、中文、泰语、越南语的文字瀑布里,缅甸语的显示像素突然开始模糊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