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时，东京新宿站东口的霓虹灯牌渐次亮起。阿迪力·伊明将最后一块烤馕从馝売店的烤箱取出时，羊肉与孜然交织的香气已经溢出了狭窄的店门。这是他三年前在东京创办的小店，霓虹灯管在玻璃橱窗上弯出维吾尔语"خوشكەلدىڭىز"（欢迎光临）的字样，与街道对面便利店的自动门开合声形成微妙的和鸣。
店门口总挂着深红色艾德莱斯绸，这种在喀什老城被织就的纹样，此刻被东京潮湿的海风掀起又落下。阿迪力的父亲曾在乌鲁木齐大巴扎经营烤包子铺，如今店里的木勺柄上仍刻着祖父用老式维吾尔文写下的家训。每周五晌礼后，会有十几个戴着白帽的身影穿过东京都的钢铁丛林，在店铺二楼临时布置的礼拜间里，将额头贴在故乡带来的羊毛毡上。地毯边缘的葡萄藤纹样已有些褪色，却仍在空调机的嗡鸣中蜿蜒生长。
日本移民局的档案显示，像阿迪力这样持"定住者"签证的维吾尔族人有三百余户。他们的孩子说着流利的关西腔日语，书包里装着母亲手写的维吾尔字母练习本。早稻田大学附近有家维吾尔餐厅，墙上的世界地图用红色图钉标注着顾客的故乡——塔克拉玛干沙漠西缘的绿洲城市，如今在谷歌地图上只剩下闪烁的光点。店主热依罕奶奶用杏干煮红茶时，总会打开手机里2010年喀什老城的录像，屏幕泛着蓝光的地砖花纹，与窗外涩谷十字路口的全息广告形成奇异的叠影。
这些穿越了时空的文化碎片，在东京湾咸涩的空气中缓慢发酵。去年开斋节，代代木公园的樱花树下出现了第一次户外乃孜尔，鹰笛与都塔尔的声音让途经的日本老人驻足拍照。有人询问乐器的名字，23岁的留学生帕丽扎提用日语解释时突然词穷，最后在手机上画出沙漠与雪山的轮廓。斜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末端触到了故乡的时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