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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的浓雾里，我从长江索道的玻璃窗望出去，朝天门码头的游轮正拖着悠长的汽笛声。攥在手里的麻辣小面蒸腾起红油的热气，邻桌嬢嬢突然用重庆话喊了声"妹儿，板凳递一哈"，我把塑料凳推过去时，不锈钢碗沿溅起的汤汁在雾气里划出半道弧线。那是2018年霜降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我尚不知道两个月后自己会坐在汉堡港十七号码头的长椅上，对着北大西洋吹来的冷风撕开碱水面包的包装袋。
海关官员接过我沾着火锅底料味道的居留许可文件时，眼镜片上反射着法兰克福机场白得刺眼的灯光。行李箱轮子在科隆大教堂前的石板路上发出咯噔咯噔的抗议，像极了解放碑好吃街被高跟鞋踩得凹陷的青砖。德国房东送来二手暖炉那天，我用从亚超买的郫县豆瓣酱炒回锅肉，呛得烟雾报警器嘶鸣不休，消防车闪着蓝红灯停满整条街时，我突然读懂了三峡广场每栋居民楼外墙上"小心燃气"的褪色标语。
市政厅的办事员坚持用发音古怪的"QingXiaoJie"称呼我，却在听见我用结结巴巴的德语解释垃圾分类错误时，突然切换成标准普通话："这种棕色垃圾袋装Bioabfall（有机垃圾），辣椒油凝固了可以用热水冲。"她手腕内侧露出半个青花瓷纹身，说自己在同济大学交换过两年。语言班的叙利亚同学送给我藏红花茶，我回赠磁器口买的陈麻花，脆响在暖气房里炸开时，十六个时区外的洪崖洞正在点亮层层叠叠的灯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