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响起的广播声带着陌生的韵律,雨点敲打在东京成田机场的玻璃穹顶上,我攥紧了母亲行李箱的拉杆。九岁的瞳孔里倒映着全自动清扫机器人在大厅规律画圈,穿制服的地勤人员鞠躬弧度精确得像是量角器量过。母亲说过樱花季的移民申请特别通道会比平时快两周,可她没告诉我日本的雨闻起来有股金属的味道,不像老家四川盆地湿润的泥土香。
开学那天我的水蓝色双肩包在三年二组教室里显得过分蓬松,打开时涌出妈妈塞的艾草香包和四国方言词典,惹得邻座的葵酱用樱花手帕掩住鼻子。班主任森田先生教我写名字的汉字笔画必须用书法课的运笔方法,可我分明看见他在联络簿上把我的中文名缩写写成"Z.HANG"。午休时便当盒里的麻婆豆腐被营养教师用卡路里测定仪扫描了三遍,川崎同学说我吃饭时嘴角沾辣酱的样子像他养的柴犬。
区役所的跨文化支援员每周四会带我去便利店学习垃圾分类,她说鲭鱼罐头要拆开冲洗后再扔进可燃垃圾,这和把鱼骨埋进外婆后院菜地的做法多么不同。国语课听写测验总在「は」和「が」之间迷路,但放学后跟着葵酱参加的儿童茶道部,手掌记住抹茶碗转两圈半的温度刚刚好。当我把便利店集点卡换的皮卡丘橡皮擦分给后桌的翔太时,他回赠的蜡笔小新贴纸盖住了我笔记本上歪扭的汉字注音。
樱花第二次飘落的时候,保健室新来的中国护工阿姨偷偷在我的体温计盒里塞麻辣花生。母亲参加家长会时,我代替她向校长鞠躬的角度终于不再需要森田先生纠正。现在打开便当盒,梅子饭团旁边会躺着葵酱妈妈烤的鲷鱼烧,咬开酥脆的尾巴,红豆馅像混着神户的雪和成都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