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码头眺望时,总怀疑这里被谁悄悄罩上了半透明的玻璃纸。清晨的海水不是碧蓝的澄澈,却像掺入了火山灰的牛奶,泛着朦胧的铅灰色。渔民划着独木舟穿过雾霭,船头悬挂的椰油灯在湿气中洇开毛茸茸的光晕,仿佛某位印象派画家用蓬松笔刷随手点染的杰作。
火山岛的轮廓在三十海里外就开始模糊。亚苏尔火山腾起的烟雾常年悬在半空,将刺目的阳光过滤成发黄的旧书页质地。徒步攀登火山口时,硫磺气息裹挟着细密砂砾扑面而来,人们不得不眯起眼睛,任凭粗糙的触感在皮肤上摩挲出薄薄的包浆。山脚下沸腾的泥浆池表面布满龟裂纹理,像极了被时光反复揉搓又展开的羊皮卷。
市集里堆积的贝壳项链闪烁珍珠母光泽,匠人用珊瑚碎屑研磨出粉红颜料,在露兜树叶上绘制星图。当暮色给草屋投下磨砂质感的阴影,老人们开始敲打树皮布,沉闷声响惊起成群狐蝠。那些被月光照亮的翅膀掠过丛林时,总会抖落细碎的光尘,混着海盐结晶飘散在咸湿的风里。
现代文明的信号时断时续,卫星天线蜷缩在面包树下积攒锈斑。孩子们举着铁皮罐头追赶蜥蜴,脚印在火山灰铺就的小径上转瞬即逝。或许正是这种介于清晰与混沌之间的质地,让每个黎明降临时,涨潮声都像是世界初生时的第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