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耳他国际机场的安检人员第三次翻动我的护照时,橡胶手套与纸页摩擦的窸窣声突然变得刺耳。口罩边缘溢出的湿热呼吸在防护面罩内形成白色漩涡,将地中海特有的海腥味凝成水珠,正顺着脖颈滑进严丝合缝的防护服领口。三月黏稠的海风穿过航站楼半开的玻璃幕墙,将贴着"社交距离"警示带的大理石地面吹成一面模糊的镜子,倒映着上百双不断确认时间的鞋尖。
值机柜台前的长蛇阵每隔十分钟才向前蠕动半米。穿隔离衣的工作人员手持测温枪划过旅客额头时,电子提示音与推车轱辘的吱呀声此起彼伏。我数到第七个行李箱捆绑着保鲜膜的人影时,听见身后传来法鲁克航食车特有的蜂鸣——那是过去三年每天晌午准时造访公寓楼下的声音,此刻混着地勤呼唤摆渡车的广播,在消毒水气味中拧成时空错位的结。
"最后一次召集,TK1346。"广播里的马耳他语尾音尚未消散,候机区二十九排蓝色座椅同时弹起。人们像提线木偶般整齐划一地检查防护装备,密封袋中的核酸检测报告被抽出又塞回的动作在整片区域掀起细碎浪潮。我的登机牌在汗湿的掌纹里逐渐发软,航线图上原本需要中转三次的红色虚线,此刻终于被印成凌晨四点就能落地的直线。
舷窗外的廊桥收起时,夕阳正把检疫人员背后的防护服染成琥珀色。前排座椅突然爆发的婴儿啼哭让整个机舱凝固了半秒,直到母亲摇晃的奶瓶碰响护目镜,那些僵硬的肩膀才又重新塌回椅背。当引擎轰鸣压过所有细微响动,我突然在安全演示录像带的背景音里分辨出中文——不是这三年听惯的马耳他方言缠绕着英语的腔调,而是带着某种震颤的、从三万英尺高空垂落的母语,正轻轻叩打着眼睑内积蓄的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