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退却时,阳光像一勺融化的金属,缓缓沉入地平线。椰子树的剪影在暮色中膨大,叶片间隙筛下的光斑由金红转为深紫,海鸟掠过波纹粼粼的泻湖,在沙滩上投下流动的箭头。礁石旁的老渔人收起篾织渔网,腰间的贝壳项链叮当碰响,将最后一串银鱼抛向等待的孩童。他们赤脚奔跑的足音惊起细碎的沙尘,混着炊烟里飘荡的烤芋头香气,被咸涩的海风卷向渐暗的苍穹。
草亭下的女人们开始击打树皮布,古老歌谣混着木杵与石臼的闷响,震荡着停滞的湿热空气。有人掀开地灶的香蕉叶,玛纳玛(manama)酒的甜郁蒸汽升腾成螺旋,与海浪的泡沫一同碎裂在暮光里。圣埃斯皮里图岛的山峦泛起靛青色轮廓时,酋长家族的长子赤膊爬上榕树,用火把点燃悬挂的龟甲灯,磷火般的微光沿着绳梯游弋,惊醒了宿在枝桠间的狐蝠。
二十三种方言在渐浓的夜色中此消彼长,但所有喉咙都突然噤声——太阳最后一缕金线坠入云层裂隙的刹那,海天交界处浮出七座环礁的幽灵。这是属于先祖的魔法时刻,浪涛声里藏着独木舟划破星空的传说。戴藤蔓头冠的萨满取出发酵的卡瓦酒,陶罐倾倒时,太平洋的呼吸突然变得粘稠,仿佛黄昏本身正从珊瑚缝隙渗入地心,带走了白昼最后一丝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