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洛杉矶小东京还亮着几盏孤零零的灯笼,和服布料店二楼的榻榻米渗出霉味。美代子跪坐在缝纫机前,食指的创可贴被细线反复摩擦,已经卷起了毛边。二十年前从广岛带来的漆器首饰盒躺在脚边,里面装的不再是出嫁时的玳瑁梳子,而是止痛药片和超市折扣券。
窗外的霓虹灯牌映在玻璃上,把美代子花白的发髻染成诡异的紫色。再过五个小时,她就要把缝制好的和服腰带头送到四条街以外的精品店,那是她儿子贤二去年抵押了祖宅开的店铺。橱窗里摆放着混搭牛仔布料的改良和服,宣传单印着"新旧交融"的英文字样,贤二总说这才是新时代的生存之道,就像他在公寓供奉的基督像旁,总要并排放着从神社求来的交通安全符。
地下室传来孙子亮太练习架子鼓的震动,混杂着曾祖母用鹿儿岛方言哼唱的摇篮曲。美代子摸索着漆盒底层泛黄的相片,1940年的横滨港在相纸里褪成灰蓝色,十六岁的哥哥穿着不合身的西装,手里攥着写有"秘鲁农业拓殖团"的木牌。当年那些漂向南美的船队带走了一半村庄的青年,如今贤二的跨境电商仓库里,秘鲁日裔工人正用西班牙语分拣着从大阪港运来的动漫手办。
缝纫针突然崩断,美代子望着扎进指腹的银针怔忡。楼下的自动门铃响起"いらっしゃいませ",贤二用带着英语腔调的日语招呼着拉丁裔顾客。她想起离岛前夜,母亲将家传的裁缝剪刀沉入锦海湾,说异国的金属会诅咒手艺人。此刻染着蓝色指甲的亮太端着星巴克上楼,顺手用手机翻译软件问她是否需要订购新的缝纫机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