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海面的轮廓被晨雾揉成深浅不一的灰蓝。礁石边传来椰壳敲击木船的闷响,几条独木舟已载着渔人滑入浪隙,船尾拖曳的棕榈叶在涟漪中若隐若现。瓦努阿图的清晨总以这样的仪式开场,当赤道阳光尚未将海水晒得滚烫,深水区的鱼群正贴着珊瑚礁边缘徘徊,男人们的渔网已经在世代相传的潮汐口诀中张开。
在这片由83座火山岛拼缀的国度,海是冰箱,是药柜,是通往神灵的中介。渔人们俯身舷侧时,会先往浪花里撒几粒烤熟的芋头,低吟起祖父教给父亲的召唤歌谣。他们的渔网用椰子叶纤维编织,收口处缀着祖辈传下的猪牙与贝币,据说这些饰物曾在两百年前换回整船的渔获。当网绳在手心勒出红痕时,老人总会指向东南方的塔纳岛,火山口蒸腾的白烟是他们判断鱼汛的古老罗盘。
深海捕捞仍是年轻人的冒险。柴油发动机的突突声混着碎浪击打玻璃钢船身,他们用卫星定位替代了星辰导航,却在冷藏舱底层压着晒干的露兜树叶——风暴来临时,依然要靠长老传授的结绳法将船锚系在露出海面的珊瑚头上。每逢月圆夜归港,鱼市飘荡的腥咸气息里裹着智能手机扫码的滴滴声,金枪鱼和鲯鳅的拍卖价在WhatsApp群组里翻飞,而角落里裹着泥沙的砗磲贝,依旧要用贝壳货币才能换走。
有人担忧珊瑚白化会让鲨鱼游向更冷的洋流,也有人计算着游艇上欧洲游客对传统捕鱼表演的出价。但更多时候,潮水退去后的浅滩上,总见孩童蹲在祖父膝前,学习如何用面包果的黏液补网,贝壳刀剖开鱼腹的瞬间,月光正从鱼鳃的黏液上悄悄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