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南太平洋深处传来阵阵闷雷，海风中裹挟着硫磺的刺鼻气息。我站在亚苏尔火山的观测平台上，靴底传来熔岩通道的震颤，八百米下方的火山口正喷吐着炽热的光柱，将漆黑的天幕撕开血红的裂口。那些被抛向三百米高空的岩浆在夜色中凝成千万颗火流星，又在重力的牵引下划出诡异的抛物线——这并非世界末日的预演，而是瓦努阿图人每日面对的日常。
火山灰堆积的圣土上，留着雷鬼辫的老祭司用树枝在滚烫的地面勾画星图。他脚踝的草绳缀满火山玻璃磨制的珠串，每颗珠子都记载着一次岩浆漫溢的年份。“火焰是我们与祖先对话的密码，”他拾起块尚未凝固的火山岩，暗红的光在掌心明灭，“当年英国人用枪炮指着我们，是塔纳岛的火焰吞没了他们的火药库。”在他布满皱纹的眼角，跃动着火山映照的微光，仿佛瞳孔深处也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地火。
距离火山口两公里的村落里，妇女们正用火山石垒砌的土灶熏烤芋头。持续的地热让她们无需生火便能烹饪食物，蒸腾的水汽在茅草屋檐下结成硫磺结晶的帘幕。十岁的男孩纳努把火山灰与椰子汁混合，在沙地上涂抹出帆船的形状——这个没有书面文字的国度，孩童们用大地的馈赠描绘记忆。当澳大利亚矿业公司的直升机第三次掠过村庄上空，村长举起自制的望远镜，镜片竟是两片冷却的火山玻璃。
夜色渐深时，海水开始涨潮。月光下的火山熔岩流以每小时五米的速度向着海洋蠕动，炽热的岩浆与冰冷海水相遇的瞬间，蒸腾的白色气雾中炸开大团紫色火焰。老祭司说这是海洋女神与火山之神的婚礼，他们千万年来的拥抱创造了瓦努阿图的88座岛屿。黎明前的黑暗里，最后一波岩浆喷发将夜空染成诡异的蓝紫色，海岸线附近突然浮起成群发光的海洋生物，仿佛星辰坠落海面，与天际燃烧的火山共同编织成天地相映的光之图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