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舱广播响起时,我正在用指甲反复抠着安全带卡扣。舷窗外成田机场的跑道灯连缀成流动的星火,机舱里此起彼落的解锁手机声里,我突然听见后方座位传来大阪方言的轻笑——那是种类似琴弦轻振的短促上扬音节,直到三个月后我才知道,这种尾音里藏着关西人特有的松弛感。
降落第三天的暴雨夜,我在便利店屋檐下看着分类回收垃圾桶发怔。五个颜色各异的桶身上印着平假名,塑料袋里的矿泉水瓶还残留着喝剩的碎冰,易拉罐底部覆着凝结的水雾。雨水将711蓝白招牌洇染成水彩画,握着分类指南的手背能感受到雨水斜打在塑料伞面上的震颤,就像两周后新宿区役所职员讲解国民健康保险时,圆珠笔尖在表格间跳跃的节奏——那些被分解成矩阵的外来语,远比寿司师傅分解鲔鱼更考验耐心。
午休时间的办公室里,藤原桑的便当盒总会出现半颗腌梅子,深红色的果肉浸在琥珀色酱汁里,像浮在茶汤上的枫叶。当我第一次用「どうも」含糊回应他的「ごちそうさま」,他镜片后的双眼弯成括号,从西装内袋掏出掌心大小的便签本,画下三个不同角度的鞠躬示意图:「45度是便利店店员对顾客,30度是同事之间,15度是部长经过时的正确角度哟」。窗外的银杏叶在他笔尖沙沙作响的节奏里转了金黄,某个加班的深夜,我发现自己的笔记本不知何时也布满了同样细密的片假名批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