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东京涩谷某间录音室厚重的隔音门时,黄家驹又一次嗅到了海风的气息。潮湿的咸涩混着夏日粘稠的热浪,恍惚间与香港红磡体育馆后台的味道重叠。他在1992年的春天踏上这片土地,随身行李里除了那把褪色的木吉他,还有用塑封袋小心包着的《海阔天空》手稿——这首在启德机场候机时写下的旋律,如今正在他租赁的六叠榻榻米房间里生长出日语歌词的枝桠。随身听里播放着中岛美雪的新专辑,窗台上搁着半罐冰镇乌龙茶,他无数次在唱到"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时突然停顿,看阳光穿透玻璃瓶折射出奇异的虹彩,像某个暴雨初霁的下午,叶世荣在旺角排练室敲碎的那块棱镜。

合同文件上的印章还残留着油墨的苦香,日本经纪人总说他的粤语咬字里有金属般的共鸣。每次走过新宿霓虹闪烁的街巷,他会在居酒屋渐弱的谈笑声中听见维多利亚港的汽笛,那些交织着中文与日语的录音带在抽屉里越摞越高,却始终压不住《继续革命》专辑内页里夹着的那朵风干木棉花。某个深秋午夜,当他在富士电视台的玻璃幕墙前看见自己西装革履的倒影时,右手食指突然抽痛——那是十五岁在油麻地旧货市场捡拾断弦吉他时,被生锈琴桥划破的旧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