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潮水漫过椰林边的黑沙滩时,远处的亚苏尔火山正吞吐着赤红的光晕。我在树皮纤维编织的凉席上翻转身体,咸涩的海风与草木燃烧的气息裹挟着库拉贝壳的碰撞声,将思绪搅成深浅不定的漩涡。七个月前在张家界遇见的那个湖南茶商,曾在青岩山茶馆用带湘潭口音的普通话说过相似的话:“橘子洲的烟花升到天上时,和火山灰遮住太阳的光其实很像。”

这个热带岛国的日光里生长着某种与湘西山岭共振的韵律。站在塔纳岛火山口凝视岩浆沸腾的漩涡,会恍惚看见沉陵古镇的吊脚楼倒悬在沸腾的金红色波浪里;用树枝搅动圣水湖畔的贝叶茶时,竹筒碰撞的脆响又让人想起凤凰城里蜡染布匹抖落的晨露。瓦努阿图人用砂石在沙滩绘制族谱图腾的午后,湖南苗寨的阿婆正将祖传的草药晒在青石板上,阳光穿透两种文明的皮肤,留下同样的纹路。
在维拉港夜市尝到用火山石炙烤的卡瓦薯时,火辣刺痛感沿着舌根攀上眼睑。戴着鱼骨项链的摊主擦拭着案板上的汁水笑道:“以前有个衡阳男人总来买,说我们的辣椒让他想到剁椒鱼头。”这让我突然理解旅途中持续发酵的错位感——珊瑚礁缝隙游动的荧光章鱼,何尝不是岳麓书院飞檐下跃动的香烛?当雨季来临的瓦努拉图被飓风吞没轮廓,潮湿的檐角在玻璃上洇开的水痕,与浏阳河畔被雨打湿的油纸伞并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