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清晨推开门时,扑面而来的金鱼花火般的光线总会让我驻足片刻。街角面包店老板娘弓着背擦拭橱窗的动作,屋檐下垂着晨露的紫阳花,远处骑自行车的学生掠过柏油路面的清脆声响,此刻全都浸泡在六月的薄光里。我下意识地将左手腕上的护身符绳结转了三圈——这是来到神奈川的第三个月,我终于开始习惯用指腹感受空气里湿润的盐味,而不是在每个交叉路口焦虑地翻看手机导航。

最初三个月像浸在梅子酒里的玻璃弹珠,酸甜混着尖锐的棱角。在超市收银台把五百円硬币错递成五円铜板时,身后排队的上班族默默补上差额的浅色西装;市政厅工作人员跪坐在榻榻米上,用工整的罗马字为我逐条解释医疗保险条款的侧脸;盂兰盆节看见房东太太把新摘的桔梗供在佛龛前,突然漫上眼睫的故乡青烟。这些记忆碎片总在电车穿过湘南海岸时涌上来,与窗外波光粼粼的相模湾碎成满地粼粼的暖黄。
社区图书馆的旧木桌上,我的钢笔尖正在住民票复印件留下洇开的墨迹。隔壁桌银发老者将报纸折成四分之一大小阅读的样子,恍然与老家弄堂口摇蒲扇的大爷重叠。当町内会长送来手写年度活动表,用夹杂着方言的敬语说"请多关照"时,我忽然惊觉掌心已经能自然作出十五度鞠躬的肌肉记忆。现在路过街口的儿童馆,会有系着黄色小帽的孩童用跑调的发音喊我的名字,他们衣领上别的桔梗班徽章在夕阳里闪着微光,像一串遗落在横滨港的星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