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的太阳像颗跳动的心脏，将整个维拉港染成玫瑰金色。我踩在码头木板的裂缝间，海水漫过脚背的刹那，才发现自己误入了当地渔民的作业区——那个黝黑精瘦的老者正用椰子叶编织渔网，眼角笑纹里藏着太平洋季风刮过的痕迹。他突然用混杂法语的比斯拉马语说："MinosavetoktoklongInglish（我不会说英语）"，却在我手足无措时变魔术般掏出三个熟透的诺丽果，咸腥海风里飘来某种介于腐烂与清甜之间的异香。
这或许就是南太平洋岛国瓦努阿图的注脚，所有的秩序都在随意中流转。当螺旋桨小飞机掠过亚苏尔火山口升腾的硫磺烟雾时，舷窗玻璃上凝结的盐粒正折射出七种不同色阶的蓝。这里没有五星级酒店的私人沙滩，却有32个主岛上各自封存着不同世纪的光阴。在埃法特岛，女人们仍然用植物染料在树皮布上拓印图腾；驱车三小时穿越热带雨林，就能遇见以猪牙和贝壳作为货币交易的原始部落。
火山熔岩隧道的黑暗深处，向导用火把点燃石壁上的远古珊瑚化石，突然照亮了三百年前食人族祭祀的遗迹。而在香槟海滩，海水蓝得近乎失真，潮水退去时沙粒互相摩擦发出的声响，据说是地球上唯一能用裸耳听见的"海底气泡音"。当黄昏把整个珊瑚礁染成琥珀色，裹着腰布的孩童会从面包树上摘下果实，某种介于宗教仪式与日常炊烟之间的生活哲学，随着炊烟袅袅爬上铁皮屋顶。
岛间交通全靠十二座的小型螺旋桨飞机，时刻表永远带着"也许明天"的弹性。误降在桑托岛二战美军基地的废弃跑道时，驾驶舱传来飞行员轻松的口哨声——1945年的混凝土裂缝里，野姜花与藤蔓正温柔吞噬着锈蚀的坦克残骸。跳岛船只时常被飞鱼群截断航线，水手们会突然抛锚，潜入三十米深的海底邮局，将防水明信片投进珊瑚丛中的铸铁邮筒。
夜色降临马拉维利酋长部落时，二十种不同语言的古老歌谣在篝火中升腾，星群低垂得仿佛要坠入卡瓦酒碗。留着雷鬼辫的混血青年突然掏出口琴，即兴加入祖传的七拍节奏，火光照亮他脚踝处殖民时期留下的烫伤疤痕。那个时刻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当年英国船长库克会在此修改航海日志，故意模糊这里的坐标——当现代文明试图用GPS定位这座群岛，经纬度总会神秘地漂移3海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