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岩石传来一阵轻微的震颤,硫磺的气息混杂着水汽扑面而来。向导示意我关掉头灯,黑暗瞬间吞没了视线,却在某个呼吸的间隙,被地平线处暗红色的光芒刺破。亚苏尔火山正在吐息,岩浆在三百米深的火山口底部翻涌,像一锅煮沸的金属溶液,将飘过的云层都染成诡异的橘红色。我握紧三脚架的金属支脚,感受着每一次地底传来的轰鸣顺着脚掌爬上脊椎——这或许是人类唯一被允许旁观的地球心跳。
凌晨四点的火山平原还笼罩在靛蓝色天幕下,暗红岩浆与深蓝天际在长曝光镜头里交织成超现实的光谱。火山学家说这里的熔岩黏度特别高,喷发时会将岩浆撕扯成炽热的丝带状,当地土著称之为「塔纳神的金发」。当第一道熔岩流冲破火山口束缚的刹那,快门连续响动的声音与岩浆爆裂声形成奇妙的和弦,飞溅的火星在取景框里划出数百条金色弧线,有几颗仿佛要穿透镜头灼伤瞳孔。
火山灰落在相机屏幕上,很快积出薄薄一层。向导恩里克用棕榈叶替我拂去设备上的尘埃,他的祖父曾是火山祭祀仪式的祭司。「我们相信岩浆是祖先回归大地的通道,」他指向正在冷却的黑色熔岩,「你镜头捕捉到的光,或许正照亮某个灵魂回家的路。」这番话让取景器里的景象忽然变得不同——那些翻滚的炽烈不再是单纯的地质现象,而成为连接生死、贯通时空的液态桥梁。
天光渐亮时,三脚架已经烫得无法触碰。我换上70-200mm长焦镜头,看着黎明前的蓝调时刻将火山轮廓打磨成剪影。此刻的亚苏尔火山像一位收起利爪的巨兽,晨雾缠绕着它的脖颈,昨夜喷发的熔岩已在斜坡上凝结成黑色血管。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我看见自己支离破碎的倒影出现在火山玻璃形成的镜面上——渺小的人类与亘古的地火,在千分之一秒的快门开合间完成了某种永恒的对话。